四
    原本梅蘭玉和江青道一直對兩人的關係避而不談，心底裏也期望著公孫行止不要問起。但這僥幸的心理終究是沒有逃過去，眼下他既開口問了，哪裏又有隱瞞的道理？
    梅蘭玉隻顧為公孫將茶斟滿。
    江青道這才稍微斂了方才的笑意：“王爺既然這樣問了，下官也不怕被王爺笑話。實不相瞞，我與梅公子的相識，一開始是因為下官剛到榕城的時候閑來寂寞，為了排遣排遣，到楚風樓去玩賞了幾次，這才……”
    他說到這裏，話聲就不斷小了下去。
    公孫一直聽著他說的字字句句，到這裏耳邊突然就沒了聲音，抬頭一看，見江青道一臉局促地撓了撓頭，臉上難得地顯露出幾分專屬於糙漢的紅暈來。
    高傲的九王爺正想張口追問這人，卻聽到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梅蘭玉突然接口道：“蘭玉與江大人的這層關係雖然是該避諱，但如今當著王爺的麵說出來也無妨。”他原本還在替公孫斟著茶，話說到這裏，突然素手一抬，將那瓷白的皓腕連帶著精致的青花茶壺從麵前挪走了，“王爺應該也察覺到了，江大人是蘭玉這些時日來的恩客，蘭玉之所以能在人才輩出的樓裏爭得些眉目，還要多謝了江大人的照顧。”
    照顧？尋花問柳的恩客和伎坊伎生之間，何來的照顧？
    他一番話說得很是雲淡風輕，但聽在公孫行止的耳朵裏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這楚風樓對於尋常人來說是怎樣的所在，公孫心裏比誰都清楚。他雖然帶兵打仗很有一套，但是在尋歡作樂上，也是聞名於世的風流。所以像這樣的煙花場所，他隻要是去過一次，就會習慣性地記在心裏。
    作為一個見過世麵的風流客，不要說是在榕城，就是在京城這樣的大地方，楚風樓也可以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伎坊。
    先不說那裏的伎生水平如何，單從整座伎坊的建造和裝飾上來說，一切都是匠心獨運，做工精良。隻要置身其中，就能感覺到那棟建築的與眾不同和惹人奪目之處。而這也體現了出來，這座樓的主人是花費了多大的心血才將它建造起來的。
    原本隻說建築本身，楚風樓就是一個十分難得的正麵範例，如今加上它所做的經營，雖然有違世風，但是其中的誘惑也直教人難以拒絕。
    自打來了榕城，公孫行止也曾去楚風樓看過一兩次伎生表演。不得不說，在這座伎坊裏，隨隨便便挑幾個人出來，那歌舞才藝都是不容置喙的。
    而據說，眼前這個同蘭羽生得一模一樣的梅蘭玉，便是這楚風樓的頭牌。
    公孫行止當然知道，在這樣活色生香的風月場所，倘若一個人想出人頭地，究竟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為了保護樓中的伎生，楚風樓一向對外宣稱，自己樓中之人都是賣藝不賣身的。但是伎生與恩客之間的關係，全靠伎生自己把握。說到底，伎生與伎生之間，也存在著競爭較量的關係。
    你可見過青樓女子之間的花魁爭奪？
    那可是使盡了渾身解數，明爭暗鬥，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程度。即便原本忽略了伎生的性別，但仔細深想卻也很是殘酷的。
    女子之間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這些在同一座伎坊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男子了。
    再者說，男子一旦耍著手腕恨起來，也不知道會比女子厲害上多少倍。
    公孫努了努嘴，不知為何腦子裏推算著想到這些事情就情不自禁地從胸口燒上一股子妒火。
    他看著那張酷似蘭羽的臉，想到梅蘭玉現在的身份。
    他見過無數像這種落入南樓楚館的人，為了出頭，整個人的身體和靈魂，都可以出賣，到最後連禮義廉恥是什麼都不再知道了。
    可是別人，他是不屑於多關心的。隻是麵前的這個人啊，他究竟又是怎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