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問情】
    一
    那說話之人麵容硬朗，劍眉星目斜飛入鬢，年紀在如意和公孫兩人之上。
    他膚色黝黑發亮，腰間別著一把配刀，一身衣著也是簡便的勁裝，一看便知道是習武之人，與楚風樓裏的那些纖腰細臀的風塵男子不可同語而言。
    如意剛剛在公孫行止那裏吃了一記眼刀，心中正懊悔著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眼看著這梅蘭玉還沒從房裏邁出一條腿來呢，倒是先來了救兵，還搶著幫他說話。真是本事通天的大，不愧是天生的狐媚子。
    不過可惜的是，縱使如意一個人在心裏把醋壇子吃得穿了洞，卻也是沒有人在意的。
    公孫方才正想出言責備如意說話不知分寸，卻被這突然冒出來的八尺大漢給搶了先。雖然他與此人素未謀麵，但看他這樣袒護梅蘭玉，不由得在心中猜想兩人關係匪淺。
    於是仔細一思量，竟放下王爺的身段，繃住了臉色，好言好語地問道：“不知仁兄有何請教？”
    隻見那大漢哈哈一笑，兩排大白牙熠熠生輝，直閃得人睜不開眼：“能被叱吒南關的九王爺稱為‘仁兄’，我江青道此生當真是沒有什麼遺憾了！”
    公孫行止一臉莫名，他明明沒有自報家門，也不知道麵前這人怎麼就認出他來了。
    那叫江青道的大漢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爽朗一笑後接著說道：“九王爺，下官乃攝政王身邊的常侍武將，此次主上聽聞王爺從南關趕回京城的消息，甚是快慰，特命下官到此迎接王爺一同回京，也好在路上為王爺多添幾分照應。”
    那江青道把話說到這裏，公孫行止心裏頓時明白了大半。
    說起皇室公孫一家，其實入主中原的時間並不長，從開朝至今，也就兩年多的時間。況且，這公孫家族盡人皆知的一代皇帝，也並不是公孫行止的父親，而是他的長兄公孫容止。這麼一算起來，可以說，當今的天下都是年輕人的天下。
    不過，在這樣一個並不太平的年歲裏，凡事都沒有什麼例外。比如年輕人就是比不上老人來得老謀深算，一個新建立起來的政權往往都需要依仗更多的龐大勢力作為支柱。
    所以對於公孫家族來說，這樣一個新的王朝也是不可避免的例子。
    公孫一族奪位正是激烈的時候，公孫行止的父親尚還在世。但可惜的是，可能是命裏沒有稱皇稱帝的緣分，這天下剛打下不久，國號還未立起來，老人家就駕鶴西去了。於是半生戎馬倥傯，他帶著自己幾個弟兄和兒子打下來的江山，轉眼就落到了後人手裏。
    老人家雖然沒有真正登上過帝位，但不管怎麼說都是名副其實的開國皇帝，撒手人寰時順便留下了一紙遺昭，把天下都留給了自己的嫡子，並封自己的二弟為攝政王。
    要不怎麼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呢？即便是麵對一奶同胞的手足之情，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當上這天下的霸主。但是為了兒子的這個帝位坐得安穩，也為了將來能將這皇位坐得令人信服，老人臨別也沒忘了給後人找個靠山。
    公孫行止的二叔公孫衍，也就是當朝攝政王，絕對擔當得起“靠山”二字。
    他這個皇叔從前就是跟在父親身邊征戰南北的角色，文武雙全，有勇有謀，隻是輸在了庶出這一個要命的身份上，因此這麼多年一直沒能打上翻身仗。但即便如此，他多年來身邊培養了大批勢力，也絕對不容小覷。
    從前公孫行止的父親在世時，尚能用身份壓住這位高權重的皇叔的野心，現如今父親仙逝已久，雖有新皇在位，但滿朝望去，多半都是攝政王樹立起來的黨羽，其中的狼子野心不言而喻。
    嗬，當真是說得比唱得好聽。公孫在心裏嗤笑著，嘴角邊挑起一抹不屑。
    打著冠冕堂皇的護送旗號，不惜大張旗鼓地從京城到榕城來將他堵回去，不過也就是怕他在半路上多生什麼事端罷了吧。
    公孫行止在心裏暗暗記下自己這狡猾的皇叔一筆，瞥眼卻見那叫江青道的武官笑得很是純良。他怎麼也沒想到，陰鷙老辣如皇叔那般的人，怎麼就將這樣沒心沒肺的人收在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