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說起來，城主府近來的熱鬧可真是沒有辜負裏邊住的這一大家子人。
    這一大早值得說道的事，除了北苑胡十三和莊雁晴這邊外，再值得一提的就數南苑公孫行止那兒了。
    那九王爺原本滿心滿眼奔著打探蘭羽的訊息，不遠千裏來到榕城，隻為了求鍾月一句話。不想見著了鍾月，卻得知蘭羽的生死、下落，鍾月也是一概不知的消息。
    更讓這個年輕王爺感到難過的是，他原本篤定著蘭羽身上種著與自己性命相關聯的同命鎖，因此自己現在活得健康尚好，就說明蘭羽亦同他一樣。
    沒想到等親自質問了鍾月，才知道當年他求下的鎖，竟然從未結下過。
    這樣的消息對公孫行止而言如遭雷劈。兩年裏，他不斷自責沒有保護好的人，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他原本以為那人還有一息尚存，至少還是活在這世上的。抱著這樣的想法，他才在終於有空脫身之際來到榕城，找鍾月問一個究竟。
    可他卻從未想過，即便是這樣微渺的希望，上天也要殘忍地剝奪。
    當親耳聽到鍾月對他說出真相的時候，公孫行止當真心如刀絞，仿佛在禁受著別人一刀刀的淩遲。他恨，他恨多年前鍾月為什麼沒有為他與蘭羽結下同命鎖；但他卻不能恨，結鎖即是連命，倘若不是兩廂情願，誰也結鎖不得。
    他把自己關在城主府南苑的廂房中數日，誰也不願見。每日隻是站在庭院裏，從日升到日落，看著一個個晝夜的輪回，孤身一人回味著曾經在這裏與蘭羽一同度過的點滴時光。
    這樣回憶的時候，心是痛的，但是不斷地回想，那樣的痛會減少，心也就慢慢變硬了。
    公孫行止原本以為，當他把蘭羽埋在過去，當他把自己變得百毒不侵的時候，失去這個人的悲哀就不會包裹住他，傷害他。他也就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樣，若無其事地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了。
    他原本是這樣以為的，可他卻在臨行的前夕，在城主府的夜宴上，見到了梅蘭玉。
    那個出身風塵，卻像極了蘭羽的男子。
    所以即便頭天夜裏是宿醉，公孫行止今天還起得一別往常得早，他清早起來梳洗之後的第一件事，不外乎就是直奔梅蘭玉的廂房，去看看那個昨晚醉酒後，他看在眼裏卻和記憶中的蘭羽無縫重疊的人。
    這個行事向來沉穩的九王爺今時不同往日，大約是心上有了惦記的人，腳下走得也更快些。他一路隻顧著向前，心無旁騖，直把後邊追著他往前趕的如意給追了個半死。
    哼，兩年前一個活著的蘭羽教人不得安生，現在沒了那個妖精，又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一個梅蘭玉來。
    如意在心裏這樣低咒著，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暗歎自己生不逢時、命途多舛。
    等到兩人一路走到梅蘭玉的居所，如意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大清早的他起來沒幹過什麼別的事，淨陪著公孫行止跑了大半個城主府了。
    如意這矯情的小子在心裏叫屈，九王爺卻難得帶了笑顏去敲梅蘭玉的房門。
    梅蘭玉房間門口有兩個門衛守著，大約都是從府外帶進來的，不認識這大名鼎鼎的鎮南關九王爺。於是還未等公孫行止一隻手伸到門口，就見一人上前阻攔。
    “梅公子還未起身，此時謝絕打擾。”
    那守門人長相冷峻，說出來的話也如同臘月裏的天氣似的，冷颼颼的。
    如意對這個叫梅蘭玉的伎子嗤之以鼻：“不過就是個紅起來的花魁，再怎麼自抬身價也不過是流落風塵的身子，裝得這樣清高，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
    那一句話，字字帶刺，真是如意一貫而來的說話風格。頭天夜裏，他身體抱恙，沒有陪同公孫行止一同出席晚宴，就出了這樣的幺蛾子來搗亂，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居心叵測，覬覦皇室的榮華富貴，故意接機行事。
    不過他這回是趁了口舌之快，可在一旁的公孫行止聽了卻很是不悅。
    雖然話說的是梅蘭玉，但是那人同蘭羽長得那般相似，此刻這話聽在耳裏，就宛如正在詆毀蘭羽一般。
    剛剛吃了閉門羹的九王爺皺起眉頭，正要出言嗬斥，橫空卻插進來另一人的聲音。
    “那也不看看是誰大清早就來叨擾人家，還裝得這樣滿不在乎，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