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沒錯，當那個女子第一次出現在他視線裏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了她的不簡單。那個自詡是雪狐主人的女子，當她抱他在懷裏的時候，他那極盡溫順的樣子甚至連照料了雪狐多日的莊雁晴都不曾見過。
    他原本以為，這不過是對原主人的順從，不過是雪狐那些他沒見過的千千萬萬的麵中，不消在意的冰山一角罷了。
    一開始，他都在善意地猜想。畢竟雪狐那樣清冷的脾性，任誰都會覺得是生來就在骨子裏的，倘若要讓這樣的他對一個人敞開心扉地好，這個人對他來說也必定是再重要不過的。
    此時此刻，胡十三姣美的麵容就在眼前。他那麼美，每一寸肌膚都泛著柔和的珍珠光，莊雁晴不動聲色地靜靜看著，心裏卻翻湧著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嫉妒。
    是的，嫉妒。
    從他發現十三郎並不是隻普通的雪狐，而是能幻化成人的靈狐那天起；從他知道胡十三與胡婉苓是青梅竹馬的玩伴那天起；從他的視線裏隻要一出現胡婉苓，就每每都會闖入胡十三的那天起……
    隻要他一見到胡婉苓，就會想到胡十三。
    想起那人總是不遠不近地跟在胡婉苓的身邊，不管那女子做什麼，始終帶著寵溺的目光，溫柔地看著她微笑。
    而這讓莊雁晴難受，也讓他發狂。
    他原本以為，這不過是因為他年少時家道中落，從此嚐盡世事人情冷暖。好不容易在蒼茫的現世中遇到了像雪狐這樣可憐又可愛的小生命，從它那裏感受到了久違溫暖的緣故，因此對胡十三很是執著。
    但是，隨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當這書生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十三郎不隻是一隻雪狐，更擁有人的軀殼，人的思想，人的情感後。他在想到胡十三時，腦子裏剩下的，隻有仿佛刻印下來的二字——喜歡。
    沒錯，他喜歡上了這隻他親手救下的雪狐，一隻修煉得道的青丘靈狐。
    在經曆了那麼多輾轉反側的日夜，在走過了那麼多徘徊的回廊，在好不容易按捺住自己躁動不安的內心後。就連莊雁晴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那不斷自我鬥爭的內心裏，一個越來越明晰的，有關胡十三的答案，正不斷地呼之欲出著。
    於是在經過了漫長的沉默後，還是莊雁晴最先打破了這樣的寂靜：“我要什麼都可以？”
    胡十三神色奇怪地看了這書生一眼。他的話帶著明顯的疑慮，那樣的語氣不像是故作姿態，仿佛是真的感到疑惑。
    “隻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在心底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胡十三終究也還是拒絕不了這樣的莊雁晴，隻好退步似的接口道。
    那書生卻仿佛是抓住了什麼許諾，看著胡十三的目光霎時間跳動著灼灼火光：“我要你。”
    那語聲不高，也很是壓抑沉靜，可一瞬間卻讓胡十三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你別說笑了。”他下意識地扭身避開莊雁晴高大的身影，卻不經意間撞進他仿佛發光的雙眸。
    他目光沉沉，臉色肅然，當真看不出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我沒有說笑，我要你時時刻刻都在我的身邊。”書生緊接著，這樣印證了自己的決心。
    胡十三一時感到語塞。他鼻頭發酸，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但卻莫名地覺得心裏空虛，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侵入他的思想，在他的腦子裏，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告訴他，莊雁晴對他的厭棄是多麼地深惡痛絕。
    因為那感情到了極限，就不過是將他禁錮在身邊。
    “你……你就這樣厭惡我，非得把我拴在你的身邊，才能解恨麼？”
    胡十三在自己哽咽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這樣問，他甚至來不及多想，隻求快快地逃離這個地方。
    眼前的這個人，隻會永遠討厭他，永遠看不起他而已。
    “你說什麼？”莊雁晴像聽到了什麼令人難以置信的東西一樣，“厭惡你？”他重複著胡十三剛剛的話，看著那人泫然欲泣的模樣。
    胡十三閉口不答，生怕一說話，就會得到自己最不想聽到的那個答案。
    可是莊雁晴卻鐵了心。
    那一刻，莊書生說的話就像是胡十三這些日子以來做過的最綺麗的夢，聽在耳朵裏無限美好，更是讓人感到心動得不能呼吸。
    莊雁晴就在他的對麵，還是那樣淡漠的模樣，此時卻仿佛染上了幾分柔情。
    他看到那書生嘴唇微張，他說：“我沒有厭惡你，我喜歡你。”
    是的，那種感情怎麼會是厭惡。我是真的，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