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如果我說不是呢？”
    正當胡十三覺得他們倆已經無話可說的時候，忽然聽到那書生這樣開口。
    那語聲鏗鏘，雖是平常的語句，但聽起來卻像是點燃的火把一樣烈焰灼灼，倘若一個不注意，甚至要把對話的人給燒起來似的。
    “不是？那……”胡十三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心底莫名生起一股不安來。
    “你還記不記得，是我救了你。”莊雁晴話風一轉，話題切得有些不同尋常。
    “記得。”胡十三一邊回著話，一邊警惕地轉了轉眼珠子，不知道莊雁晴這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於是末了，又接上一句，“那又如何？”說完，便狐疑地看那書生的臉色。
    莊雁晴雖然臉色很是淡然，但他原本看起來似乎還帶著些躊躇，眼下見胡十三這樣回答，他就像是抓住了什麼籌碼似的，再開口時說話擲地有聲：“聽說修煉的狐狸是要報恩的，你呢？”
    那一句話，分明就是篤定了胡十三不能拒絕。
    但是不得不說，莊雁晴這個人平日裏看起來聰明之中透著點傻氣，可在這種討價還價的時候還真是棋高一著。
    對於青丘狐而言，“知恩圖報”是修煉的一大要事。要想得道，必先嚐世間人情冷暖。而人世間最為重要的，不過是一個“情”字。
    胡十三知道，世人常把“情”字看重，不論是對家人、愛侶或是友人，用以維係與人關係的，常常都是這個字。凡間的人都相信，“情”之所指，便是心之所向，所以對此尤為看重。當他們還是待修煉的小狐狸時，青丘的長老們常會特別強調，在俗世中與人交往，一定要情深義重。
    而這其中就包括，麵對救命恩人，定當盡心竭力，有求必應。
    可是當下，麵對莊雁晴這看不清答案的提問，胡十三雖然明知道義不可違，卻還是遲遲不肯回答。
    但莊雁晴可不傻，他看胡十三那一瞬間更加緊張的臉色，立刻就知道自己抓住了眼前這隻狐狸的七寸死穴，於是剛剛還稍有猶豫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豁然開朗，已然是把胡十三的把柄握在手心裏了。
    “你就算一句話都不說也沒有用。”莊雁晴的話說得斬釘截鐵，毫不留情，仿佛是已經做好了要怎麼處置胡十三的打算。
    胡十三見他這樣勝券在握的樣子，知道自己就算死扛著也落不著什麼好，於是把心一橫，全然是一副“要殺要剮係聽尊便”的模樣：“你想要什麼就直說吧，不用拐彎抹角的。”
    雖然內心已經做好了接受暴風驟雨的準備，但是胡十三還是有些惴惴不安。他說完了這話，微微偏過頭去，盡量不與莊雁晴對視，為了不再去看那人眼裏奇異的目光，也為了不讓那人看到自己的慌張。
    可是這些都逃不過莊雁晴的眼睛。
    這些日子以來，雖然他一直都冷冷地看著胡十三，但他心裏有很多話語，有萬千感受，卻始終沒有告訴過眼前這個人。
    他總想著找個機會，兩人能夠好好談談。而現在，當他們倆好不容易能夠獨處，好好說說話的時候，他眼前的這個人，卻始終在抗拒著他的靠近。
    沒錯，在莊雁晴心裏，他也一直不能看懂胡十三這個人。
    明明當他還是一隻雪狐的時候，他從來不會拒自己於千裏之外，可是當他化身人形之後，一切都變了。
    即便他仍舊親和溫柔，但是他對誰都一個樣，唯獨對他莊雁晴，總是帶著默不作聲的推拒，總是一言不發地就避開。
    原本莊書生覺得，假如他隻是對他一個人這樣特殊，那至少也能證明，他在胡十三心裏是特別的。
    可是，他卻遺憾地發現，那個真正讓胡十三特別對待的，一直都不是他，而是——胡婉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