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中庭那邊正一群人忙前忙後地處理著殘局，胡十三卻被莊雁晴拉著手不知道正往哪裏走去。
    看著那個在前麵緊緊握住他手腕，卻一直默不作聲的書生，胡十三突然就有些生氣。
    這人時熱時冷，對他的態度也總是陰晴不定，根本讓人猜不透他心裏在想著些什麼。而且最讓人心寒的，還是每當莊雁晴對他好的時候，他心裏其實總是很期待，也總是想著，沒準哪天這個書生的榆木腦袋就開竅了呢？
    可是事實證明，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莊雁晴緊接著的冷涼態度，總是能讓他感到劈頭蓋臉的失望。
    胡十三很是費解，他印象裏的莊雁晴，原本也不是這樣的人啊……
    看著那書生挺拔的背影，胡十三在心中這樣想著。他剛遇到莊雁晴的時候，他是那樣溫柔，從來都不是現在這樣一看到他就沉著一張臉，麵色不善的樣子。
    也不會不由分說就一意孤行，完全不顧他人的感受，就像他現在從頭到尾都是自顧自地拉著胡十三一路往前走，卻從沒有問過他的感受那樣。
    從前，即便胡十三還是一隻雪狐的時候，即便每個人都覺得對著一隻畜生說話特別傻氣的時候，這個書生從來都是特別細心地待他。每一次，他都柔柔地在他雪白的小耳朵邊上輕聲問，問他想吃什麼，想玩什麼，想不想出門散步，要不要跟他一起睡之類的問題。
    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能夠聽明白。總之，那仿佛就是他及盡溫柔的一種方式。
    胡十三這樣想著，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一股子衝動，就硬生生地把莊雁晴緊緊握住他手腕的那隻手給用力甩了開來。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的動作，兩人在花園的一處假山後邊停了下來。這裏沒有燈籠，隻有像白紗一樣傾瀉而下的皎皎月光。月光如水，灑在兩人的臉龐上，衣襟上，透露出幾分如夢似幻的感覺來。
    “有什麼事，就在這裏說吧。”胡十三開門見山，一邊說著，一邊因為剛剛的疾走深深地喘息了幾口氣。
    莊雁晴轉過身來，漆黑的眸子借著月光，閃爍著點點晶瑩。
    那書生臉上的表情很是嚴肅，讓胡十三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我就這麼讓你害怕麼？你們妖怪難道還怕人？”
    莊雁晴嘴上說著的話帶著淡淡的嘲諷，臉色卻一直沒變，眼神更是鉤子似的，抓著胡十三，一眨也不眨。
    這樣的語氣聽在耳朵裏，讓胡十三很是不自在，就像是有人拿著幾千幾萬根針，一下一下地往他心上紮著。那種疼痛甚至讓他維持不住自己的好脾氣，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開口反駁道：“我不是妖怪！”
    胡十三皺著一雙雋美的眉，狹長秀麗的雙眸裏不知道是不是有淚水在隨著月光流轉。總之他的眼神看起來，很是哀傷，也充滿著失望。
    “如果你帶我過來，隻是為了羞辱我的話，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可以走了麼？”
    他一張臉煞白，也緊緊抿著唇，直到一雙原本是淺粉色的唇瓣漸漸變得蒼白，讓人隻是看著就能感到陣陣揪心。
    見他這個模樣，莊雁晴一直嚴肅默然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動容：“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胡十三泛著水光的眸子毫不忌諱地直視莊雁晴，兩瓣薄唇微微顫抖著，“你不要告訴我，你今天找我來，隻是為了告訴我，我曾經是你的一隻跟寵，不過是隻隻配在地上匍匐的畜生。”
    胡十三兩隻手在寬闊的闊袖口處緊握成拳，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才好不容易控製住自己不要從這個書生麵前逃走。
    是了，他還記得柳若非早上才跟他說過，想知道什麼事的話，問個清楚明白就好了。這樣不管對誰，都應當是最好不過的。
    可是……
    當他盯著眼前這個書生的時候；當他跟他麵對麵站著的時候；當那個書生麵色沉靜，卻不帶表情地看著他的時候，他為什麼總是欲言又止。明明千言萬語就在嘴邊，卻始終開不了口。心頭，也總像被一塊大石頭砸住似的，一呼吸，就帶著令人窒息的抽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