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瀾跑進一條巷子裏，又向前跑了一段路，才停下腳步。
    莫離追在他身後，見他停下來終於鬆了一口氣。他扶著腰，大口地喘了幾口氣，四處看看，剛想發問，還是止住了。他歪著頭思索了片刻，這地方似乎來過……
    江南水鄉的黛瓦灰牆，映照著冬日雪後陽光投下的斑駁陰影，北風穿堂而過，留下呼呼的咆哮聲。莫離忽然想起在某個霧氣沆瀣的清晨，他和趙古抬著一具屍體穿過小巷，那些近在眼前的時光現在卻成了漂浮在眼前的幻影，任是如何拚盡全力，也無法抓住分毫。莫離總覺得趙古隻是被藏起來或者是故意躲起來了，他還活著。
    葉孤瀾看著那扇破舊的木門，院牆上掛著兩隻燈籠，燈籠上兩個黑色的“李”字，頂端的蛛網困住了幾十隻叫不出名的小蟲子，有的還在震動著翅膀拚命掙紮，有些已經瀕臨死亡。他猶豫了一會，提步走了進去。
    莫離看著他，隱約猜到了這是他來廣陽城時居住的客棧。心中有了幾分釋然，即使有時會因為種種原因被迫分開，但他和瀾兒，從未真正遠離過彼此。
    小院中的花草大多已經枯敗，年邁的老人背影佝僂，竹枝紮成的掃把無力地從地麵上掃過。
    葉孤瀾站到老人身邊，緊盯著他。老人手裏的掃把停了片刻，他木訥地抬起頭，瞳孔已經渾濁，皺紋將眼角往下拉。老人又看了好一會，才露出憨厚的笑容：“又找不到地方住了？”
    莫離不禁有幾分動容，難怪瀾兒會突然跑過來，那個死掉的“僵屍”就是這個老人的兒子。
    “老人家，您的兒子，走了有多久了？”葉孤瀾問道。
    老人抬起眼皮望了望天，伸出一隻手在葉孤瀾麵前晃了晃，無奈地笑笑：“有二十年了。”
    莫離在一邊聽著，“僵屍”的年紀也不過是二十多一點，二十年，他當初因為大火受傷時，不過才四五歲。這個老人守著一個未知整整二十年。這世上懷有癡念的人太多，眼前的老者是，莫其凡是，葉隨塵也是。
    “他為什麼要離開？”葉孤瀾的聲音裏聽不出悲喜。如果不是跟著他一路跑過來，莫離大概會以為他隻是了解一些情況。可是不是，他的瀾兒是個有血有肉的義士啊！
    “過去那麼久了……”老人揩揩眼角，望向遠處，“太久啦……我都快忘了。”
    “那你覺得他真的會回來嗎？”葉孤瀾幾乎沒有片刻的停頓，直接問道。
    老人一愣，苦笑：“回不回來我都得等……誰讓這輩子他喊我一聲爹呢，喊了這聲爹，就是我欠他的啦！”
    莫離聽得愈發心酸，莫其凡一定也曾這樣等待著他回去。
    “那他要是不回來了呢？”
    “不回來？”老人擺擺手，“不會不會，他小的時候最黏我了，離開不了多久的……總會回來的。”老人一邊呢喃著，一邊拐進了屋子，留給二人蒼老的背影。莫離看著那抹身影，仿佛隻要北風一吹，就會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