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趙衣一個翻身，躍上了房屋的瓦簷，直直躺下後便望著頭頂的繁星點點的天空。
    他睡不著。不知為何，他稍一入睡，眼前便是滔天的大火，越林宗的許多弟子皆是葬身火海，整片山被燒得焦黑，似是再也回不了原狀。
    即便淺眠，那夢竟也會出現。反反複複，趙衣被折騰得再也無法入睡，隻得尋個地方放空。他不明白為何會做這般的夢，這夢分明是與在若水宗前昏過去的那次不一樣，可他卻也說不出到底是何處不一樣。
    仲春時間，深夜裏仍是有些許的涼意，趙衣的腦海裏一片混沌，隻能盡力不令自己去想那大火的事。
    明日便是武林大會。
    他為何會在這般時候做此等不甚吉利的夢？明日定然是一場腥風血雨，他可是為此夜不能寐？又為何會夢見越林宗失火？
    他突而想起鍾離嘯所言。他遇著鍾離嘯時，鍾離嘯出現在那樹林裏顯是被人襲擊，無論時間地點，皆是令人起疑——若是為了引起注意，不至將命也搭上去。再想想鍾離嘯提及的龍淵，想必是在他離去後，二人便接應上了。
    既是去見龍淵，又怎的會半路受如此重的傷？
    不過此事確是不難想透，想想鍾離嘯近來對天麟宗的態度，加之早前其重創天麟宗麾下三宗的事跡，大抵又是陰溝翻船的情況——莫成山倒是算得挺準，看鍾離嘯的反應，想必這梁子是結定了。
    不過，不出意外，天麟宗之後，便是越林宗了。
    那天麟宗對越林宗有足量的野心，亦是最大的麻煩——既為江湖第二大宗，若論心思，鍾離嘯是輸定了的。這般一盤算，倒確是從鍾離嘯的司門較好下手，哪怕不甚了解其人，僅從司門隻收二十歲以下的男子這一弟子標準來看，便知其心性。
    若水宗即使來了亦是久未露麵，不大能揣測其目的在何，或許是越林宗，又或許是上次令其大傷的龍閣。
    換句話說，現下五大宗門除卻越林宗，僅有龍閣許是尚無敵意——若是願意相信龍淵所言的話。哪怕這次的武林大會安全了，日後亦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若龍淵當真有心幫助越林宗，這武林大會倒是不至太過狼狽。可若是龍淵暗裏藏刀，便當真是送死了。
    若非趙寒有意令趙衣坐上宗主之位，趙衣許是無法理解，即使是強弩之末卻也不願認輸的原因。辛苦建立的宗門，哪怕再如何心向避世，卻也無法卸下肩上護著全宗的擔子，更無法輕易地便令宗門的地位就這般拱手讓於他人。
    哪怕，氣數堪盡。
    換了趙衣，想必若是受到了許多牽製，亦是不會低頭。
    他不在乎天下第一，卻在乎有人欺侮上門。
    趙衣長舒一口氣，突而坐起了身，望著遠處沒甚燈火的樹林。那處樹林大抵是整座無峰崖範圍內，唯一可藏人之處，上次被風刹襲擊，便是趙衣不留神間遛去了那處，才會被其抓住機會。
    有風吹過，隱約可聽見那樹林裏樹葉摩挲的窸窣聲響。趙衣突而細細打量起那片不甚大的樹林，他見著有人從那裏出來。夜黑風高，哪怕是出門小解都無需來此，加之又是武林大會的前一晚，無論如何看，沒甚陰謀自是無人相信。
    待那人走出樹林，借著月光，趙衣勉強能認出。一身黑衣短打，白色的麵具即使隻在月光之下仍是十分顯眼。乃是龍閣暗鬼。
    至於這位暗鬼進樹林是見了誰，又是說了些甚，趙衣自然是不清楚的。旁宗眼線也好，有意反水也罷，趙衣皆是可不在意，那是龍閣的事，龍淵尚不會令顯而易見的巨大威脅存至身邊。
    一朝為龍閣暗鬼，至死也是龍閣暗鬼。若無命令，這白色麵具是隨著一輩子的。
    趙衣悠悠一笑，心下想的卻並非是龍閣之事——既然鍾離嘯十之八九有意對上天麟宗，不如他便做個順水人情，好生幫個忙得了。
    他站起身，腳尖輕點簷上磚瓦，便如飛燕般躍了出去。他屏住鼻息，隱藏身形，看似悠閑卻仍是速度極快地靠近那暗鬼。龍閣暗鬼若論單人的實力，皆不過是二流高手，僅在幾人時會極難對付。現下僅是一位暗鬼，趙衣的實力已是不同往日，自是有辦法不去令這暗鬼發現。
    那暗鬼正打算回院子接著休息，麵前便驀地閃過一陣微風。不待他反應些甚，麵前便站著一位笑容滿麵的白衣男子，手裏拿著一直箭翎直直地指著他的喉頭，那寒氣即使並未接觸，亦是能清楚地感覺到。
    “月色這般好，在下有些事想請閣下留步相談，不知閣下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