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龍淵其人，趙衣是不恨的。現下龍閣並非做出上一世那般的事，威脅越林宗的乃是天麟宗與若水宗，他自是不能憑了上一世的事便給這一世的所見所聞妄加論斷。若是如此，他與那些個不將他人生死放在眼裏、一心權利名望之人有甚區別？
    他僅是不喜龍淵過深的城府與野心罷了。自然，若是其針對的並非越林宗，趙衣或許會與其兄弟相稱——那般翻手雲覆手雨的過人謀略與才智，確實是令人想與之深交。
    可不恨與欣賞，並不意味著他趙衣會因此便對龍淵有甚不同的情愫——他再如何清心寡欲，龍淵的言下之意尚是聽得出的。感情一事說不清道不明，趙衣自己尚理不甚清，龍淵為何會有這般的念頭，他自然是不清楚。
    “龍閣主說笑了，越林宗的分內事，怎好攬去令龍閣動手？”趙衣有些不自在地瞥開視線，好半晌才開口回道。
    龍淵負起手，好整以暇地望著趙衣，似是趙衣這般不自在的反應很是順了他的意。他知趙衣將越林宗看得極重，雖則他以往並未直接地傷著了越林，卻也得好生想想如何先進一步取得趙衣的信任，僅有如此，才能更加地接近這人。“有何不可？你莫不是忘了一月前的事了？”
    趙衣險些被龍淵給繞進去。一碼歸一碼，龍閣想借助越林宗仍殘存的地位將天麟宗重創甚至滅宗，又怎能和現下說的事給混為一談？趙衣不得不承認，龍淵瞎說的本領倒確實是高超。“龍閣主，若是在下未記錯的話，一月前的事，與在下動手殺人一事似是並無任何關係的吧？”
    “怎的無關？可不是越林與龍閣之間的事嗎，那便是分內事了。”龍淵麵不改色地繼續瞎說，臉上幾是要寫上“無賴”兩個大字了。
    趙衣不禁失笑。好不容易對龍淵的看法有些許的改觀，這回倒是又回了最初的無賴印象去了。“此事還是莫再開玩笑為好。出了風刹一事，確實無需再觀望了，不知龍閣主打算如何下手？”
    龍淵並未因趙衣突然地轉了話鋒而惱怒，反倒是笑了：“風刹一事大抵隻是試個水，若是有意來犯，必然不會似這般輕易。”
    倒確實。以風刹的實力，哪怕龍淵在場，想必也能將趙衣殺了，隻是會有些犧牲罷了。
    想想方才風刹所言，大抵那莫臨是當真不喜莫成山的行事方式。不若如此，這出戲便是演得太高明，然而莫臨若隻是莫成山派來用以迷惑視線之人，卻當真無需花上這番陣仗——莫臨如何說來也畢竟是莫成山獨女，即便隱姓埋名在若水宗多年，此番對越林宗人一說，可說是多年心血便這般打了折扣。
    再者，在廂房內，莫臨說起莫成山以及曾經使用的方之雅其名時，那悲戚的眼神實是不似作假。即便疑點重重，可那眼神趙衣卻是始終忘不了。
    那般哀戚、那般懺悔、那般不甘，趙衣太熟悉了。
    趙衣沉吟片刻，驀地從袖裏拿出一小巧的白玉瓷瓶，遞給了龍淵：“龍閣主可是近來脖頸酸痛、氣血過足？”
    龍淵望著那伸過來的瓷瓶，頷首接過。他近來確實覺得不甚舒適，脖頸處那塊青黑的痕跡已是成了墨黑色，並伴以偶爾的刺痛感。更令他不適的是，不過一月的時間，他便覺體內似有熔爐，內力運轉的速度變快，經脈亦是活絡了幾分，然而這並非好事。
    這大抵便是趙衣下的那毒發作了，他想。
    “龍閣主在近日服用，可稍加減緩體內的不適，不至精火過旺，爆體而亡。”趙衣微微側頭，笑著瞧龍淵。他並未說假，龍淵服下的毒，乃是他能製出的最為霸道的毒物，若非霸道，他怎敢以此與龍淵談上條件？
    “是嗎？我想，這大抵算不得解藥吧？”在現下這節骨眼上，趙衣應是不會將解藥給他的，這般他便沒了與龍閣相脅的籌碼。趙衣心中所想，他雖猜不完全，卻也是能明白一些。
    “那是自然。此物不過是減緩龍閣主體內的精火，而非將您體內的毒盡數除去。”趙衣笑著道，他自是不會將解藥就此交給龍淵，那般他與龍淵的交易便會處於弱勢，這並非他樂見的。
    “確是謹慎……”龍淵將瓷瓶收入袖中，瞥了眼遠處的住處，忽而說道：“有弟子來尋你了，大抵是張恨歌張長老要喚你過去吧？”
    趙衣望過去，確實見著幾位白衣弟子在四下張望。他心中有了幾分明了與凜然，朝龍淵抱拳道了告辭，便匆忙地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