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峰崖的一草一木，趙衣皆是極為熟悉——畢竟，他曾在此被江湖中人圍堵了幾天。
    與幾個宗門詳洽的張恨歌回了廂房，由此趙衣便得以外出休憩一會。無峰崖此處僅在武林大會時尚會熱鬧一些，剩餘時候幾是荒無人煙。
    趙衣環顧四周，離宗門住下的院子遠了許多，他便漫無目的地閑逛。
    他有預感，今年的武林大會必然不同往年。此番經曆早已不同於上一世，他早已無法用上一世的記憶去衡量這一世的事，相較於那些人，他仍是不夠強，不足以將越林宗護得周全。
    半年前的事尚曆曆在目，他以為將上一世發生的事加以改變，便可不至落入那般遭遇，他以為攔下了那些人，便不會令上一世的事重演。他確實低估了老天定下的命數，也低估了人的野心是如何龐大。
    正當趙衣想得入神之時，他突而感覺到一股濃烈的殺氣直奔他而來。他堪堪以劍鞘擋住逼來的劍鋒，泛著寒氣的劍近在眼前，隻消趙衣擋得稍慢一些，定然會命喪於此。
    他望著來人，手裏的劍鞘險些握不穩。
    此次武林大會，除卻一些挑選出的外堂弟子，越林宗來的，乃是宗主趙寒、五長老張恨歌、外堂二堂主風刹，以及內堂弟子趙衣。
    而以狂暴的氣勢想將趙衣一劍斃命的人，乃是那位外堂二堂主風刹。趙衣對此人了解甚少，隻知其資質亦是上等，很得趙寒賞識。或說，在尚未成為外堂堂主之前，風刹在越林宗的地位，幾與現下的趙衣別無二致。
    “風堂主，為何……！”趙衣咬牙擋住力道逐漸變強的劍鋒，看著那張一半是烈火燒灼的傷痕的臉，心下愈發凜然——風刹當真想殺了他！
    “小姐做錯了事，隻得將之前計劃好的事提前做了。”風刹麵無表情地加大了手裏的劍的力道：“現下殺了你，仍是不算晚。”
    小姐……莫臨？！
    趙衣的手顫抖得愈發厲害，那劍鋒的力道早已超出了他能抵擋住的範圍。那劍鋒已是貼得極近，似是趙衣一眨眼便會撞上。
    這便是宗主信任之人啊。這越林宗，到底還能剩下多少當真是一心追隨宗主之輩？
    比劍鋒更加迫人的，乃是風刹那幾成實質的威壓。趙衣本就處在被動，力道又不及大他許多的正值壯年的風刹，此番當真可說是已在鬼門關前晃蕩了。
    “偷襲又加之以強欺弱，風堂主倒是心狠手辣啊。”一柄長劍突而側入，隨後趙衣的肩上突而傳來一道柔和的力道將他向後引去，側入的劍劍鋒一正，竟是硬生生將風刹的劍彈了開來。
    風刹被逼得後退一步，他望著救下趙衣之人，冷冷一笑：“在下竟不知，龍閣主會如此好心。”
    正是到達無峰崖不久的龍淵。
    “本座不過是見不得有人恃強淩弱罷了，有何意外？”龍淵將趙衣又拉近了幾分，幾是將趙衣抱在了懷裏。“風堂主言之鑿鑿，卻無非是一介背叛宗門的宵小之輩而已。”
    “恃強淩弱又如何？”風刹昂首，似是聽見了甚笑話一般：“在下本就是天麟宗人，何來背叛宗門一說？倒是龍閣主此番插手在下的事，可是有意阻我天麟宗的路？”
    龍淵瞥了眼懷裏被風刹所言氣得發抖的趙衣，慢悠悠地說道：“便是阻了，你當如何？”
    “如此，今年的武林大會倒是有好戲可瞧了。”風刹冷笑著後退，隨即一個閃身，消失在了視野內。一招不得，便求全身而退，倒是聰明。
    “此番已是撕破臉麵，這風刹想必是不會再回越林宗複命了。”龍淵眯起眼說道。“今年的武林大會，確是凶多吉少了。”
    “我想殺了他。”沉默半晌，趙衣冷聲說道。
    龍淵頓了頓，望著趙衣有些許消瘦的肩膀，“你無需做這些事，無需去殺人。殺了，便與那些人沒甚兩樣了。”
    “難不成就這般任由著他們欺辱上來？”趙衣掙開龍淵的手，轉身定定地看著他，“若是有人這般對待龍閣，你可仍能說出這般的話？”
    “大抵是不行的。”龍淵輕笑，出口的話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可是你的話，你確是無需動手，那些個見血的事，我來便好。”
    愛與恨、癡與怨，不過是一念之間。他非聖賢，自是有過，他有野心、他算計人，卻也不願這人的白衣染上甚不堪的鮮血，亦是不願這人遺世獨立的麵龐被仇恨與殺意給掩蓋了本有的風華。
    茫茫人世，何苦去等錯過後的次次輪回？
    不若恨，那便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