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的趙衣極輕，輕到不似個普通的十四歲少年該有的重量。
    龍淵已是想過許多模樣，卻是斷然沒有料到，黑鐵麵具下會是這一張臉。
    那眼睫如同一碰便碎的黑翼蝴蝶，在緊閉的眼上微微顫抖，鼻梁細直，鼻頭小巧，下方的嘴唇仍染著一些鮮血，意外地有些妖豔之感。十四歲的尚有些稚嫩的臉上，已是可以令人想到幾年後會是怎般的絕代風華。
    這個如同仙人般的不染風塵的少年，即使在他懷裏，亦是像極了隨時會消失了一般。
    如此單薄，又是如此脆弱。
    “閣主。”容行抱著龍業走上前來，看了眼他懷裏的趙衣，有些猶豫，顯是聽了容玉所言，又記著之前龍淵的吩咐。“無名公子……”
    “不殺。”龍淵看著懷裏的人，沉靜的臉上古井不波，令人察覺不出他到底是何心情。“……現下，尚不用殺了他。”
    是不用，亦或是不願？若是知道便好了。
    容行望著向前走著的龍淵的背影，又看了眼懷裏意識仍有些模糊的龍業，沒甚表情的臉上一陣陰沉。
    西風烈烈，揚起陣陣風沙。
    入山口處，已然停著一輛馬車。
    龍淵抱著趙衣上了車，待龍業亦是安頓好了，他便將容行遣了出去，狹窄的馬車裏，便隻剩了三人。
    龍淵小心地將趙衣平躺在座位上，令他枕了他的腿，仍是昏睡著。
    一聲鞭響，馬車顛簸幾下，便踏上官道。
    “業兒。”龍淵看也不看龍業，隻望著被西風掀起的簾外的夕陽，他知龍業尚還醒著。“前些日子容行與我說過了。此次你也算是辛勞，往後，你按照自己的心思，擇一處地方好生養著吧。”
    龍業微微抬頭，怔怔地望著沒甚表情的龍淵，似乎是不甚明白龍淵所言何意。好半晌，他才緩緩一笑，仿佛是解開了束縛一般，笑意雖淡卻很是暢快。“兄長你……可算是原諒我了麼？”
    “我何時對你生過氣？”龍淵低下頭，打量著躺在他腿上的趙衣的臉，語調平淡得不似與胞弟交談一般。“你是我的胞弟。”
    龍業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趙衣，神色不自覺地變得有些悲愴。他認出來了，此人便是在他夢裏墜了崖的那位，即使素未謀麵，卻為何能有如此的夢？
    僅一想到那落下去的衣角，龍業心下便是止不住的疼——然而可笑的是，他連此人姓甚名誰都不知，他的心思再如何複雜，卻亦是不能說出口的。“兄長，此人……是哪一宗門之人？”
    龍淵瞥了他一眼：“越林宗，趙衣。”
    趙衣，趙衣……這名為何竟會如此熟悉？“兄長，可否令我待在臨城？”
    “臨城太遠。”龍淵淡淡地說，伸手擦去了趙衣嘴角的血漬，動作輕柔到令人不可置信。“換一個吧。”
    龍業似是料到了龍淵會如此拒絕，緩緩合了眼。他自小便知曉日後會是如此現狀，又能去要求甚？既已明白所有的選擇都不由己，便是再如何強求，亦是徒勞無功。“如此，便隨兄長的意，見著合適的宅院，便挑與我吧。”說著，龍業頓上一頓，有些諷刺地再次扯開嘴角：“兄長，你可知方之憐擄我，是為哪般？”
    龍淵終於抬眼看他。
    “她竟問我龍閣的事。我怎會知道？”龍業輕輕笑著，仍有些幹啞的喉頭溢出低低的笑。“我怎會知道啊，對吧……”
    龍業的目光有些渙散。他突而想起那女子將自己從石洞裏救出來時說的話——“龍公子可還信得過龍閣主？”
    “為何這般問我？”出了石洞後日光很是刺目，晃得龍業睜不開眼。
    那女子扶著他，走進了一條地道，才回道：“大抵是小女認為，龍公子與小女有些相像吧。龍公子即使麵上一副瀟灑模樣，但心下所想想必並非如此。小女可有說錯？”
    這種世人給他的名頭，算個什麼東西？
    他若是真的如世人所說的那般瀟灑，又怎會是如今的模樣？
    那女子扶著他行了許久的地道，最終將他在石門前放下。龍業望著那女子，“為何要……將我帶來此地？”
    女子定定地望著他，眼中似有悲戚。她將手腕上的鐲子取下，套在了龍業的手腕上。“既是將死之人，又何須在意甚多？小女無非是做些不至令自己日後落入陰曹地府的事罷了，龍公子無需太過驚訝，也無需將此事放在心上。”
    將死之人？地道內雖則通風，卻很是幹燥，龍業不由得喉頭一緊，費力咳了起來。
    女子直起身子，垂眼望著龍業，就連語氣亦是有了悲涼的意味。“小女隻能將龍公子送到此地，您既信得過龍閣主，也就無需小女多言。是福是禍，並非在小女掌控之中，公子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