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飛出的刹那，趙衣是抱了必死的決心的。
    他知體內內力被方之憐擊得運行不暢，而且現下這般落下，無論是落在地麵亦或是落在雨花墨墨水裏，都不是件好事——雖然他希望前者多一些。
    莫非他長久以來的不安，不僅僅是因為趙野的死，還因為他亦是會死？
    他不惜命，他不怕死，他隻是難過這一世仍有許多事尚未完成。
    好賴回馬槍能派上用場，即使傷不著方之憐，他亦有信心能重創若水宗——畢竟回馬槍是與羅家祠同等霸道的滅城毒。
    論毒，他尚有自信。
    龍淵接住趙衣的時候，趙衣險些落入那雨花墨水的坑洞裏。懷裏身形單薄的人正不住地顫抖，顯是已到了極限。
    方之憐的武功如何，龍淵是知曉的。趙衣能堅持幾招，已是相當不錯。
    趙衣根本沒去看接住他的是何許人也，他勉力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鮮血，撐著龍淵的手臂便想站起身，然而通身顫抖的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步都尚未踏出，便重又摔回了龍淵的懷裏。
    “趙公子確是資質過人，可似乎不懂量力而行這四字。”方之憐收回柳葉刀，靜靜地打量起了臉色煞白的趙衣。
    體內經脈流轉的內力被方之憐打得逆流，趙衣氣力全無，僅能勉強睜開雙眼。“方宗主，不如我們做筆交易……？”
    方之憐招了招手，其身後的環形山岩上方，隨她手勢便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清一色皆是女子。她們搭箭拉弓，目標直指趙衣與龍淵二人。“趙公子，現下才與奴家談交易的事，會否太晚了一些？”
    “並不晚……”趙衣咳出了幾口血，這才啞著嗓子開口道，“方宗主之前擋下的那幾發箭矢，何不猜猜……在下既已是強弩之末，為何仍要如此？”
    “這是何意？”方之憐臉色一變。
    “在下師承毒公子宋元……方宗主不妨好生猜猜，那箭矢上帶著的，是何種滅城毒？”
    “毒公子宋元確是厲害，但公子認為奴家當真會怕毒？”方之憐悠然一笑，顯然不將趙衣的威脅放在心上。“趙公子跟著封無意，想必早就知曉奴家宗內有許多毒一事吧，既有毒物，便有毒師，又怎會怕公子的滅城毒？”
    看這雨花墨水的坑洞便知，方之憐所言非虛。就連蠱母天蠶那般難得的物事也隨便用出，可想而知她究竟有多少毒，才會這般滿不在乎。
    趙衣自認並非善人，即使再如何有善心，在上一世經曆的種種之中亦是早已被消磨幹淨。江湖險惡，人心險惡，他早知弱肉強食之理，又豈會給人任人魚肉之機？
    沒錯，他睚眥必報。
    “……在下的毒，解藥、咳、隻有在下有……”趙衣隻覺得喉頭滿是腥甜之味，稍有動彈便是撕心裂肺地痛。“您若是現下請了毒師……一時半刻亦是煉不出解藥，誰勝誰負，尚未分清才是……！”
    方之憐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趙衣既有膽說出滅城毒三字，其毒自然是相當霸道。
    “不僅如此。”抱著趙衣的龍淵突而開了口，朝方之憐笑道，“方宗主可要仔細掂量清楚現下的形勢才對。”
    龍淵話音剛落，方之憐身後便傳來幾聲驚叫。她抬頭看去，幾個弟子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戴著白色麵具的黑衣客。
    黑衣客急速地占領了山岩上幾處位置，刹那間形勢逆轉。“方宗主，本座知您有一屋子的奇毒，恰巧龍閣內有人善此事，不如便借其一用，可好？”龍淵笑道，似是現下這般情況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龍閣暗鬼！
    “方宗主，如此可……可願與在下談交易了……？”趙衣緩緩扯起了一個笑，對著方之憐說道，“時不待人……就看方宗主願意與否了……”
    滅城毒在前，又有暗鬼在後，方之憐現下再硬氣也得低頭。“說吧，什麼條件？”
    “龍閣主……替在下做個證吧……”趙衣又咳上一陣，靠在龍淵的胸前望著方之憐，“四年之內，若水宗不可進犯越林宗一絲一毫，咳，包括宗內所有的人和事……”
    四年後，內堂五位弟子皆已出了宗門曆練，避開這些時日，大抵能安全一些。他亦是不敢定下過長的期限，若水宗此番元氣大傷需得休整，時日過長保不準方之憐中途變卦或鑽了空子。
    說完，趙衣便從衣袖裏拿出一個瓷瓶，堪堪拿出，便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幸得龍淵眼疾手快接住了那瓷瓶。
    龍淵將瓷瓶扔給方之憐，用了內力將趙衣體內紊亂的內力撥正，這才一把抱起趙衣朝來時的路走去。“方宗主，該怎麼做想必您心知肚明。本座因應下了他人的要求，給您留了條活路，但好處本座還是要收著一些的，這一點，想來您不會介意吧？”
    “龍淵！”方之憐嬌美的臉因憤怒而有些扭曲，她緊緊瞪著已是背對了她的龍淵，忿忿道：“莫以為我不知你的那些個手段！你能瞞得過趙衣，卻是瞞不過我！”
    龍淵突而頓住腳步，轉頭打量著方之憐。陰鷙的臉上盡是一片肅殺之意，即使膽大如方之憐亦是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好生活著吧，方宗主。”龍淵輕輕笑了，笑意森冷，如同地府的索命閻王。說著，他頓上一頓，又說道，“明年的武林大會，切莫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