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閣主不妨答應小女一件事吧？”密道內，方之蕭仍跟在龍淵身後緩緩走著。“若是要屠了若水宗，可否令司門門主鍾離嘯來做此事？”
    鍾離嘯？
    龍淵側過頭去看方之蕭，似是有些意外她會如此拜托。“這是為何？”
    方之蕭垂了眼，神色落寞，“此乃宗主的願望。小女無法替她完成，便隻有趁此機會，來拜托龍閣主了。”
    “為何要如此？”龍淵眉頭一皺。司門與若水宗自來無甚糾葛，何需令鍾離嘯來？
    “小女深知時日無多，命不久矣，既敵不過龍閣主，卻也是無論如何皆會葬身於此，便想請龍閣主幫個忙。”方之蕭正說著，後方的黑暗裏突然傳來一陣轟鳴，隨後整個密道開始顫動，石屑與沙石紛飛，迷蒙了視線。方之蕭卻仍定定地站在原地，似是早已知道會如此一般。“龍閣主若是繼續向前走，會遇著岔路，擇左方的路走，便可離開此密道。”
    龍淵尚想說些什麼，出口的聲音卻被那一陣接著一陣的轟鳴聲打斷。
    “龍閣主便看在小女替您指了路的份上，答應了小女的請求罷。”方之蕭的聲音在密道中聽不真切，龍淵僅是隱隱能猜到她在說些什麼。她說著回過身去，在不住顫動的密道中走向了身後陣陣轟鳴的黑暗之中。“小女知道現下的許多事皆是龍閣主所為，但……”
    方之蕭未說下去，身影便隱沒在了黑暗裏。
    龍淵神色不變，隻在方之蕭消失的那刻，低低地說了聲：“你的事，本座應下了。”說罷轉身便朝前走去，沒有任何猶豫。
    生而為人，生而為人啊。
    貪嗔癡、愛惡怨，身處其中卻無法自拔，又該如何？
    密道仍在不停地顫抖，已是塌陷得厲害，若不是龍淵下盤穩健，怕是站都站不住了。看來方之憐早就做好了令他葬身於此的準備。行了不久，便如方之蕭所言遇到了岔路，他看了眼兩條岔路，依了方之蕭的話，擇了左方的路。
    身後那轟鳴聲漸漸變成了蟲類的尖叫聲，隱隱有嗡嗡作響的蜂鳴聲。
    龍淵隻得加快腳步，道路逐漸能看見盡頭，他卻不得不緩了下來。盡頭是一扇石門，門邊躺著一個人——衣衫破爛，臉色蒼白，氣若遊絲，竟是龍業。
    “兄長……”龍業察覺到有人過來，勉力睜開眼看向來人，極緩慢地扯起了幹裂的嘴唇笑道。不過近兩月的時間，龍業便成了這幅模樣，方之憐的膽子倒當真是不小。
    龍淵看著因沙石飛揚而不住咳嗽的龍業，取下了他手腕上顯然並非他的一個手鐲，再將他打橫抱起。他查看四周，終於在手邊的磚石上見著了一個暗格，將手鐲放進了那暗格之中，石門應聲而開，而身後的轟鳴尖叫聲已是正急速地逼近。
    “辛苦你了。”龍淵踏出石門。
    “此次……兄長定是滿意了？”龍業笑得虛弱，沒了往日瀟灑張揚的神采。“我……並未糟蹋這個名字吧……？”
    出現在龍淵的眼前的，便是巨大的山岩，以及山岩上方的刺目日光，以及以他極為熟悉的嗓音說出的那句話——
    “在下，越林趙衣。”
    隨後方之憐的笑聲與說出口的話，龍淵一概未聽進去。他將龍業放在那塊山岩旁，緩緩走了出來。十四歲、性子清冷、擅毒、跟著趙野、又無論如何也不取下麵具……他為何沒想到會是這趙衣？
    龍淵定定地望著同樣看著他的趙衣，說到底趙衣仍是不信任他吧？
    如此看來，趙衣亦是瞞了他許多事啊，就如他瞞了趙衣許多事一般。
    可是，他當真舍得取了這人的首級嗎？
    趙衣望著龍淵，眼裏的情緒令龍淵看不分明。有苦澀，有失望，有不滿，亦是有……陌生。那般陌生而抗拒的眼神，與當初在越林宗瀑布旁初次相遇時的眼神如出一轍。“方宗主，在下既已告知身份，可否將那屍首交予在下確認一番？”
    那卷草席被扔到了趙衣的麵前，被趙衣接下，小心地平放在地麵上。
    ……
    天色開始有些陰沉，不多時便揚起了大風。滿是風沙的國西，即使是大風，都是卷著幹燥的沙石吹過。
    官道上再次響起答答的馬蹄聲，聽聲音似乎來勢不小。
    西鬼岩山脈的入山口，有兩人緩緩走出，迎向了那奔騰而至的馬隊。
    馬隊的人皆是一身黑衣，戴著白色麵具，乃是龍閣暗鬼。暗鬼中有一人踏前下馬，朝出山的黑衣男子跪地抱拳，說道，“暗鬼來遲，還請容大人恕罪。”
    黑衣男子瞥了眼馬隊，麵無表情地說：“給她匹馬。”
    說的正是跟在他身後一並走出的女子。暗鬼取了匹馬，將韁繩交予那女子手中，“莫小姐，此次暫且如此，若水宗一事，下次可切莫插手了。”
    莫臨將懷裏的封無意的屍首抱上馬，再跨了上去，這才朝黑衣男子笑道，“小打小鬧，我也不甚想插手。順便勞煩容公子轉告龍閣主，司門那事我尚且記著，日後再來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