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乃是個大城池。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商販的叫賣聲也是此起彼伏，其熱鬧程度不亞於幾百裏外的墨焱國京城封都。
    趙衣走在入城的人流裏，沉默地打量著身旁人來人往的人們。
    他沒有去問龍淵，襲擊他的那人的武器是否如封無意所說那般，是一把薄如柳葉的無格短刀。他自然不能貿貿然地問，他的理由並不充分，再者，他仍然沒有足夠的信心去相信龍淵，他怕相處的時間越長，他的破綻便會越多。他亦不敢肯定，龍淵便真的對越林宗沒有任何野心。
    他不敢信除了越林宗之外的任何人。在刀劍不長眼的江湖，能有幾個自心裏信得過的人？
    申城與上一世一般，沒甚多大變化——上一世，出了宗門後，趙衣待得最久的，便是這申城。雖然與記憶裏的申城有些許出入，但大體上仍是相似的。
    龍淵尋了客棧訂下廂房，趙衣招呼了一聲便打算好生逛逛這申城。
    林立的商鋪，腳下的青石板，入耳的叫賣聲，行於街道之上的趙衣恍若回到了上一世。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對宗門之外的偌大天下充滿了好奇，對宗門外的人亦是沒有任何戒備。那墜入情網的單純少年，在現下的同一地點，終是不複存在。
    “快快跟上來，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趙衣聽言便是一愣，手竟情不自禁地向前伸去。他猛地發現自己早已不是上一世的趙衣了，這才堪堪收回手。環視四周，在一個攤點旁見著了兩個小娃娃，說話的正是其中一個。
    趙衣不禁失笑。龍業此番已是失了蹤，又何來人對他說上這句話？
    愛極必傷。趙衣合了眼，半晌緩緩睜開，眼裏一片清明，沒了方才的恍惚神色。
    他是恨龍業的。龍業就算是死，也須得過了他的手。
    待趙衣溜達了大半圈申城之後，夕陽已是灑滿了這座極盡繁華的城池。申城不比臨城，夜快深了便無甚行人，這裏隻有在喊了宵禁，才會無甚行人。而此時依然是一片喧鬧之景，華燈初上，街道閣樓裏映照出來的燭光影影綽綽，令人不願歸去。
    現下到了屬於青樓的時間。
    趙衣微微眯起眼，停在了一幢古樸的閣樓前，門內燈火通明宛若白晝，映的佳人如畫，映的就連與禮教背道而馳的咿呀之語都格外誘人。
    卿堯樓——整個申城，甚至整個墨焱國最大的青樓。裏麵的人幾乎個個都是天仙般的美人，每夜都有許多富商官僚散盡千金來求中意的美人。這個人人皆知的溫柔鄉背後似是有極為強硬的靠山，竟就連當朝宰相之子來此，都不敢妄然造次。
    趙衣踏了進去，很快便有鴇母迎了上來。未等她開口，趙衣伸手虛按，截了她的話：“我要見沉水公子。”
    沉水公子，卿堯樓第一的頭牌，相貌妖豔勝過女子，似是天生就會誘惑人——傳言無論男女，無人可在他手上鎮定一炷香以上。沉水公子原名卿無水，是卿堯樓的幕後老板。此人不會武功，卻眼線眾多。可說江湖事，無論大小，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
    卿無水手上的情報乃是全江湖最準確的，當然，前提是隻要他願意說出來。
    趙衣上一世在申城待的幾年，對卿無水和卿堯樓的了解絕對不亞於龍業與龍閣。一個私下收集信息情報眼線眾多的組織，他想不關注都難。
    聽言鴇母麵色犯難，“公子，這……”
    “你且與沉水公子說，我手上有羅家祠。”趙衣背起手，悠悠打量了一番大堂裏的縱情聲色，沉聲道。卿無水不會武，那麼保護自己的方法便多以毒為主，以其消息靈通程度，斷不會不知十大劇毒。
    鴇母將信將疑地去了樓上，一步三回頭，大抵是不相信趙衣的話。
    沒過多久，自樓上下來了一位黑衣少年。少年與趙衣一般大，清秀的臉上是冰封了一般的冷漠，他走至趙衣麵前，打量了趙衣一會，頷首道，“請公子樓上一敘。”
    跟著少年上了樓，掃了眼樓裏極盡華貴卻不失高雅的裝飾，轉瞬之間便到了一個紅色的房間內。
    紅牆、紅窗、紅桌、紅椅、紅床……舉目所見之處，皆為宛若鮮血般的紅色。床上逐漸坐起了一個人，那人隻穿著薄紗般的紅衣，紅紗下的身體若隱若現，一頭瀑布般的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腦後。他赤著雙足，慢悠悠地走下床來，坐在了桌前。
    那長相，確實說傾國傾城也不為過，妖豔得如同一隻妖精。
    一隻白得失了血色的手拎起桌上的白玉茶壺，緩緩地倒了一盞茶。“既然現下無名公子已經見到了在下，不如說說公子口中的羅家祠是怎麼一回事？”
    “在下手裏並無羅家祠。”趙衣自顧自地在卿無水對麵坐下，察覺到對麵那人緊緊盯著自己的目光，才優哉遊哉地補了一句：“不過倒是有與羅家祠類似的毒物。”
    “哦？”卿無水秀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著趙衣。“原來無名公子不僅僅是會解毒，還會製毒？”
    趙衣右手一動，一個白玉瓷瓶便推至卿無水麵前。“確實是為在下所製。此毒名為回馬槍，雖則與羅家祠有些許差別，但若論威力，卻是一樣霸道。”
    卿無水微微眯起眼，掂量了一番瓷瓶，半晌才揚起一個笑，“無名公子能輕鬆解了天女散花的毒，那此毒自然是可信的。不妨說說您想以這回馬槍交換的，是何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