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原本有些熱鬧的街道早已冷清。月色隱沒在黑沉的天幕之中，所見之處皆是昏暗不清。
    出了客棧，龍淵運起輕功，數次起落之後，在子時到了臨城城西的東亭旁。
    “子時三刻，城西以南，東亭以北。”
    龍淵心裏念著那幾個字，掃視了一眼整個東亭。東亭恰位於城西略略偏南的地方，至於東亭以北……他轉了個身，對上了一棵參天的百年老樹。
    東亭以北。
    “龍閣主倒是準時。”龍淵停下的刹那，樹上的陰影裏便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聲音嬌柔如水，令人不禁想見見其廬山真麵目，想好生憐愛一番。
    “有人相邀，自是不敢遲了。”對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就無需遮遮掩掩了。龍淵背起手，並未抬頭看樹上那人，隻眯著眼，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微微笑著說道，“不知道姑娘深夜邀本座來此，所為何事？”
    他雖則風流成性，卻也並非不分是非之輩。此時此地，即使是溫香軟玉近在眼前，他也依然是萬分戒備。
    樹上的女子也笑了，女子特有的嬌軟的聲線緩緩傳至龍淵的耳中。“龍閣主倒真是如傳聞中一般直來直往。那小女子便也不拐彎抹角了，龍閣主若是願意幫小女子完成一件事，您的弟弟便可以回來了。”
    龍淵有些意外地一挑眉，顯是不信女子所言。“哦？姑娘竟如此簡單就願意把本座的弟弟還回來嗎？”
    “那是自然，龍閣主的弟弟，小女子可不敢留他太久。”女子的聲音帶笑，卻是逐漸沉了下來。“龍閣主，小女子讓你辦的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嘛……倒是也有些呢。不知龍閣主意下如何？”
    “姑娘但說無妨。”
    “龍閣主是個爽快人，那小女子可當您答應了——半年內，殺了越林宗內堂二弟子趙衣，取其首級來此。龍閣主可辦得到？”
    殺了趙衣？龍淵聽言，腦中立時想起幾月前在趙寒的壽宴上看到的少年，冷靜沉著、不食人間煙火，眉眼間是旁的人接近不了的謫仙般的氣質，生生令人下不去手。如此想著，龍淵竟有片刻的猶豫。“……為何是他？”
    仿佛在嘲笑龍淵難得的優柔寡斷一般，女子輕笑著回答：“龍閣主看人的眼光定不會差吧？兩月多前的越林宗主的壽宴上，那五位被越林宗主藏了幾年的內堂弟子，您當真是看不出，其中的誰會是日後最是風頭無兩的嗎？”
    風頭無兩嗎？
    沒錯，是趙衣。這是一眾江湖人士皆看得出來的。
    “如此看來，姑娘是有意與越林宗一決高下了？”龍淵收起眼中一閃而過的踟躕，摸著下顎，慢悠悠地問道。
    “小女子隻是在做想做的事情罷了，龍閣主莫想得太多。”沉默片刻，女子這才冷哼一聲。
    “若本座半年後沒法取得趙衣的首級呢？姑娘又待如何？”沉吟半晌，龍淵才出聲問道。
    “小女子隻給龍閣主半年時間，是殺了趙衣，或是拿著您弟弟的屍體看著小女子把趙衣殺了，個中利弊，您不妨好好權衡一下。”如此令人酥軟的聲音，吐出的卻是如此令人不禁毛骨悚然的語句。
    龍淵仍背著手古井不波，隻是語氣露出了些許暴戾的氣息：“姑娘，你可是在威脅本座？”除了容玉那隻狐狸，還沒有哪個人有膽子威脅他龍淵！
    夜風四起，龍淵直直地立在樹下，衣角翻飛，逐漸融入了樹木的陰影之中。
    良久，樹上的女子才開了口，顯然她對於龍淵的怒氣仍有些忌憚：“龍閣主，小女子認為，這筆交易很是輕鬆。那趙衣即使資質再好，也不過十四年紀，若以您的身手必然不敵。敢問龍閣主有何好猶豫的？”
    “姑娘無非是想借本座的手，挑起越林宗與龍閣的爭執，如意算盤倒是打得響。”龍淵將快溢出的殺氣壓下，語調放緩，卻仍是帶了肅殺的意味。“不過……以本座的胞弟作威脅來除去趙衣，這代價為免太大了些，不值得。”
    “龍閣主可莫再與小女子爭執了。雖說小女子定的是半年的期限，可若是龍閣主抓緊時間，即刻去越林宗取了趙衣的首級，不也是沒甚耽誤嗎？”
    又是許久的沉默，隻是此次是女子在等著龍淵的回答。
    龍淵考慮了很久，卻不知他到底是在考慮什麼——是在意趙衣？亦或是在意龍業？
    “本座明白了。半年後，就在此地，姑娘便等著本座取來趙衣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