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衣會知道陳潯陽這名字實屬湊巧。
    上一世，他被天麟宗人綁去莫成山那兒時，聽著了陳益陽一句“再過幾日便是潯陽大哥的忌日”，隨後便聽到莫成山說“陳潯陽此人何處都好，隻是太過重情。”
    暗鬼找上陳潯陽？雖則陳潯陽對於天麟宗並無多大影響，但若當真拿出來做說辭，卻也並不牽強。龍淵當真有意一口氣對上越林宗與天麟宗兩大宗門？
    那麼，此時已然重創天麟宗的鍾離嘯，是否已與龍淵合作？
    趙衣離開小巷時，腦子裏亂成了一團。
    聽到街道上喧鬧的叫賣聲，趙衣看著麵前絡繹不絕的人流，刹那間竟忘了要做什麼，要去往何處。
    趙衣愣怔的片刻，麵前便出現了一道黑影。順著玄色的衣衫向上看去，是一張俊朗的麵孔，那人遮住了有些刺眼的日光，嘴角含笑地望著他，與前幾次見麵的無賴笑容相差甚遠。“無名公子，怎的在這街道上發起了呆？”
    生而為人，為何要有如此多的野心，即使犧牲眾多人，也依舊在所不惜？
    上一世，他想用這話問龍業，而這一世，他想問問龍淵——雖然他問不出口。
    趙衣垂下眼，撇開頭不去看他。龍淵不比龍業，此人定當精明得很，他不能在龍淵麵前露出太多不應有的情緒。“隻是近來有些閑罷了。倒是馮公子，怎的有閑情逸致攔著在下？”
    趙野此時估摸著仍在臨城官府問事，他還是莫耽誤太久為好。趙衣這麼想著，便想找個借口離開，卻被龍淵一句話生生住了口。
    “在下此次與無名公子相遇，也可說是有緣吧？今個公子有空在街道上發呆，想來定是不忙，那上次公子婉拒的邀約，現下可以答應了吧？”
    君子言而有信。趙衣動了動嘴，終是什麼也沒說出口。這承諾是他定下的，他確是沒有拒絕的理由了。趙衣揚起臉，嘴角一翹，笑道：“馮公子盛邀，在下自然是不敢拒絕。不如就在附近尋個茶樓，好生聊聊？”
    “那是自然！”
    兩人尋了處臨近的茶樓，龍淵擇了一處臨窗的雅間，叫了上好的雲霧，看這架勢，似是對趙衣很是上心。
    然而這些看在趙衣的眼裏，卻沒有一絲的驚惶，反倒是心中的戒備多了幾分——龍淵尚不知他便是越林趙衣，僅憑幾天前製服小城惡霸這件小事，便對一個年紀輕輕尚沒甚出彩的人如此關照，這換了誰都不會全然相信。
    趙衣對著龍淵坐下。龍淵竟給他斟起了茶，碧綠的茶水流入精致的白玉茶盞，龍淵看著對麵帶著黑鐵麵具的尚能稱為少年的人，緩緩開口道，“不知無名公子是何宗門的弟子？”
    “在下並無從屬宗門。”趙衣看著那白玉茶盞，心中的戒備卻並未因為龍淵的示好而減少。
    龍淵有些意外地揚起眉。他仍記得那次客棧前呼吸之間便製服惡霸的事，那靈巧得不似常人的動作，絕非普通的江湖人士能培養出來。龍淵以茶盞蓋壓了壓浮在茶水上的茶葉，才說道，“公子並無從屬宗門，卻能有此等身手，日後定當是驚才絕豔之輩。”
    驚才絕豔？當年確是如此，可驚才絕豔又如何，最後不也是落得個跳崖的下場？趙衣掩去神色中的不鬱，抿了口茶，盯著麵前的龍淵說道，“公子過獎。在下不過是初出茅廬的小輩，日後會如何尚不敢妄論。倒是馮公子談吐氣質皆是不凡，想必定不是尋常之輩。不知在下可有說錯？”
    這人身手確是不俗，但更讓人注目的卻是他的談吐，四兩撥千斤恰到好處，倒有些像在越林宗見著的那個能說會道的內堂弟子……說起來，似乎這兩人年紀也相差無幾？龍淵也抿了口茶，笑道，“尋常與否，各人皆有定義，在下亦是不敢妄論。在下不過是一介商戶，談吐能不沾錢銀味已是不錯，何來不凡之說？”
    好個龍淵，這般推來阻去地打太極，要談到他想知道的要事不知得到猴年馬月。趙衣心下翻了個白眼，這龍淵雖則現下看著穩定沉著氣宇非凡，然說到底，麵皮底下亦不過是上次在宗內見著的無賴本性罷了。“馮公子，在下認為，你我萍水相逢，又皆不是文人墨客，客套之詞還是就此打住吧。公子請在下茶樓一敘，大抵不止是請在下品這上等雲霧如此簡單吧？”
    不接著打太極了？看來是沉不住氣了。龍淵習慣般地摩挲著微熱的光滑茶盞，雙眼微微眯起，“實不相瞞，在下不過是見著公子身手過人，很是欣賞，心下覺得在下或許與公子可有投機，便想聊上一聊。”
    趙衣瞥了眼窗外。茶樓雅座的視野開闊，不遠處正是臨城官府。他見著趙野自官府大門出來，便知不能在此久留。“那馮公子想與在下聊些什麼？”
    “不妨聊聊公子日後的打算？公子方才也說了，既為初出茅廬，那自然需遊曆四方。臨城畢竟隻是個小城池，自然不足以令公子施展拳腳，不知公子是如何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