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我和你上去跟小檬打個招呼吧。”我停下車說。
    “不用了。”浩說，“你早點回去睡吧，明天我還要毀你的假期呢。”
    “大老遠過來的，連個招呼都不打，不合適吧。”我說。
    浩說：“什麼叫不合適？你跟小檬又不熟。我說合適就合適。”
    “確實不熟。”我說，“我就跟她說過一次話。還是她提醒我慢點不要著急。”
    “你知道她為什麼要你慢點嗎？”浩問我。
    “怕我摔倒唄。我當時差點就摔倒了。”我說。
    “錯！”浩說，“是你朝她跑過去她害怕。不管是誰，哪怕是隻很小的小狗，朝她跑過來她都會害怕。”
    “這有什麼可怕的啊？”我不解。
    “怕你傷害她。”浩說。
    “怎麼可能？”我說，“我跟她無冤無仇的。”
    “心理障礙。”浩說，“隻要有人向著她快速移動過來，她就覺得自己要被打了。要是有人從後麵追過來，哪怕人家隻是從她身邊跑過去她都會嚇得要死。”
    “這是什麼毛病？從沒聽說過。”我說。
    浩說：“你沒聽說過的多了。”
    “別管怎麼說……”我說，“她好不容易來一次，我去打個招呼都是起碼的，基本的人情世故啊。”
    “人情世故是什麼？”浩問我。
    “你這是什麼問題？”我說，“人情世故就是人情世故啊！”
    “你去動物園看過猴子沒？”浩問我。
    “看過啊。怎麼了”我說。
    “猴子們經常做一件事情，它們會互相梳理毛發。這是它們溝通感情的方式。因為不了解彼此的內心，所以要有這樣一個儀式來表達對對方的感情。我給你梳理毛發，就代表了我喜歡你。兩隻猴子互相給對方梳理毛發，就是關係很好。你捯捯我，我捯捯你，然後大家都好開心。但是這種表麵上的儀式能代表什麼呢？就算我給你捯毛捯得再怎麼仔細也不能說明我隻喜歡你一個，因為我給你捯完扭頭就能給別人捯。就算我不喜歡你，我也可以為了讓你覺得我喜歡你好讓你放鬆警惕方便背後下刀子而給你捯毛。因為看不到別人的內心，所以隻能做些表麵的假象。人類也是這樣。戀人互許終生要辦婚禮。各種情人節紀念日要送花約會。不能看別的女人，不能誇別的女人，不能和別的女人走得太近。熟人見了麵要打招呼，‘吃了嗎？’‘吃了。’說話辦事要給人留足麵子。逢年過節要發個短信問候一下。生病了去看看你，然後放下點兒錢。結婚了去喝你的喜酒，然後放下點兒錢。死人了去鞠幾個躬，然後放下點兒錢。”
    浩停頓了一下說道：“人情世故就是猴捯毛。”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算你這麼說……”我猶豫了一下，“那該捯的也得捯啊。”
    “真的不用了。”浩說，“小檬不喜歡你，她不想見你。”
    “我什麼地方得罪她了嗎？”我問。
    “沒有。”浩說，“這不是針對你的。隻是她對男人有敵意。”
    浩說著便打開門下車了，遠處突然傳來倒計時的聲音。
    人們正興奮地迎接新年到來。
    五、四、三、二、一。
    接著是巨大的歡呼聲。
    我看不到哪裏有人群，但聲音卻結結實實地闖進了我的耳朵。
    好大的聲音，這得是多少人啊！？
    “人類真是喜歡紮堆兒呢！節日不就是人們為了紮堆兒而找的借口嗎？因為沒有了紮堆兒的欲望，我和小檬都覺得節日失去了意義。或者可以說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每天都是節日。”浩說，“不過我們畢竟是群居動物。我們永遠都不會推崇個性的。”浩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嗎？這個時代，‘張揚個性’也是紮堆兒。你站在舞台上義正言辭聲淚俱下，高呼‘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我就是要堅持自己的個性！我隻做我自己！沒有人能改變我！’然後你就能贏得掌聲。但真正的個性是要付出代價的。”
    浩說完這些便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