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五 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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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放心了。”玉恒安靜地聽他說完,笑了一下。
他輕抿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盯著他問:“程子弈,你是不是在心裏笑我傻?”
子弈一時怔住,抬頭看他片刻,搖了搖頭。
玉恒突然笑出了聲,他無比神秘地低聲問:“程子弈,你猜,最令我後悔的那件事是什麼?”
子弈躊躇片刻,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了。目光探尋地望向他。
玉恒笑得不動聲色,凝視他片刻,才緩緩說道:“我隻後悔,當初為順承父母心願,竟慫恿她回國發展。”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我更後悔,縱容她簽回H大,給你再見她的機會。”
“你願為她長留海外,對卓亞一直不聞不問?”子弈驚疑無比,問道:“你好像是卓亞的唯一繼承人?”
“那又如何?”他冷笑著反問。
子弈神情默默。良久,才輕聲說:“也許,你不必悔恨。”
“這一切或許就是天意。”他輕歎。
“去年五月初,我已預約過美國的個人旅遊簽證,行程計劃就是舊金山,後來取消。”
玉恒瞪大了眼睛,“你想找她,卻沒有勇氣?”
子弈長籲一口氣,聲音低緩下來,“麵簽前,我聽說了她簽回H大的消息。”
玉恒神情一凜,驚問道:“你是說……你們一直有聯係?”
“沒有,她從不知情。”子弈很快否認,解釋道:“我的一位朋友認識許夢涵。”
玉恒低下了頭,麵色頹然。氣氛也變得很壓抑。
手上的咖啡漸涼。子弈開口問:“要不要再換一杯?”
玉恒微蹙著眉,遊移在自己思緒裏,恍若未聞。
他眉目俊雅,整個人就像浸染過書香一般沉穩高貴,身上卻透著難言的憂傷。
子弈心裏不忍,有意打破尷尬,便半開玩笑地問:“顧玉恒,像你這種多金又英俊的男人,是不是名門閨秀都哭著喊著要嫁你?”
“名門閨秀?”玉恒突然大笑,抬起了頭。
子弈看見,他眼角那竟迸出了淚。
子弈自知失言,來不及後悔,隻略帶惶恐地看著他。
“嫁我?”玉恒依然大笑,反問他,“若不是因為卓亞的‘錢’,若不是因為顧玉恒這顯赫的身份,試問,還有幾個女人會這般趨之若鶩?”
那聲音聽起來竟有些悲愴。
“我是有很多錢。”他笑著,笑容寂寞淒涼,“不過很悲哀,我喜歡的女人,卻一點都不在乎錢……”
“我多希望她能變得俗氣些,像其它女人一樣,熱衷珠寶華服,喜歡一擲千金……那樣多好,我就可以拿錢拚命地寵她,任她揮霍,去討她歡心。隻可惜,再多的錢也拴不住她的心……”
子弈手捧冰涼的咖啡杯,沉默地聆聽著。
“你曾送過她一枚玉佩?”玉恒忽問。
子弈驚訝地抬眼,“你怎麼知道?”
“猜的。”他苦笑。
“記得那時我們已到美國兩年。大約是十一月下旬,周六早晨,我開車接她參加朋友的生日PARTY。久等未至,就步行到她住處叫她。她的房門虛掩著,我輕輕推開,卻看見她呆坐在桌前,連我走到身後都沒發現。我看到桌上放了個紅色小盒,裏麵放著枚玉佩……”
他邊說邊饒有興趣地研究子弈的臉,微笑著問:“程子弈,你再猜一次,她在那裏做什麼?”
子弈此刻神色已變,無比緊張地看著他,搖了下頭。
玉恒微笑著,輕聲說:“我看見,她正一動不動,呆望著麵前那個手提電腦上一個男人的照片……流淚。”
他看著子弈,輕笑了一聲,“至今,我都清楚地記得……那個男人,穿著件深藍色的西服、打著條紋領帶,雙眉緊鎖著,正在對弈。”
子弈低下頭,手捂住雙眼。
“當時,我什麼也沒問,轉身就出去了。晚上,開車送她回去,在路上,我終於忍不住問她,是不是依然忘不了那個男人?”
子弈身體輕顫著,淚水從指間流下來。
玉恒卻恍若未見,他依舊沉浸在往事中,聲音更加低緩:“她遲疑了好半天,才輕聲說……”
這時,他突然停下來,笑容也隨之僵硬起來。
好半天,他才擠出一點笑容。
“她沒正麵回答,隻是對我說……因為想起了過去的事情,心裏難過。”
玉恒臉上的笑容還在,眼中,卻湧出了大滴的淚水。
他笑著,任淚水流下,輕聲問:“程子弈,你說……這世上還有沒有比我更傻的人?我喜歡一個女人,因為她,我變得自欺欺人,我不看、不聽、也不願再想……我一直安靜地陪她、等她,我一直很歡喜。我寧願自欺欺人地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徹底忘記他,從此隻屬於我一個人……”
氣氛變得更加沉寂。子弈終於抬起頭來,看了眼手表。
他伸手招來侍者,買單。
隨後,他拿起椅背上的大衣。
他看了眼對麵一臉蕭瑟的玉恒,低聲說:“時間不早,我不能再陪你了,得先行一步。”
玉恒看了眼時間,下午五點十分。
“……她在家?”
“她還在實驗室。”子弈思忖著,輕聲解釋道:“是我……要到超市買鯉魚。”
“鯉魚?”玉恒一臉不解。
子弈笑了一下,“她現在已懷孕近三個月。前段時間,她妊娠反應嚴重,一直吐得厲害,這幾天才稍微好些。前天早晨,她突然對我說,很想吃貴州的酸湯魚。”
“貴州?酸湯魚?”玉恒更加驚異,望向他,“你會做……酸湯魚?”
子弈摸了下頭,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其實,我還是以前在貴陽時做過,早忘得差不多了。這次虧得原來的隊友,幫我在那邊尋到正宗的‘苗家釀製酸湯’。”他看了眼旁邊的包,“喏……快遞今天中午才收到。”
他站起身穿大衣,嘴裏還咕噥著,“昨晚,她又提了一次,真的是變得像過去一樣饞了!”
“你說她……‘饞’?”玉恒問,恍若聽到了“天方夜譚”。
“是啊。就是個名副其實的‘饞貓’!”子弈卻沒注意,他無比肯定地笑著說,笑裏帶著些寵溺。
他拿起包,憂心忡忡地自語著,“今天若買不到鯉魚,換成其它的魚,那味道會不會差許多。”
玉恒聽得分明,大笑起來,邊笑邊問:“你這是在故意傷我的心嗎?”
子弈這次再沒回答,他看上去心不在焉,或許根本沒聽見。
他朝玉恒最後點了點頭,轉過身,匆匆地離開了咖啡店。
他的背影已消失許久,玉恒依然呆坐在那裏。
“先生,您這杯咖啡早涼了,要不要給您換杯熱的?”侍者悄無聲息地走過來,小聲問。
“不用。”他終於回過神。
這時,包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顧總,”秘書小李的聲音,口氣無比恭敬。
“晚宴的地點和菜式都已訂好,還是那家‘拾玖集’,時間是晚七點。”
“嗯。”他聲音平淡,神情卻格外疲憊。
“我囑咐了小劉,稍晚時他過去開車接您回來,恐怕您少不得要飲酒。”他周到地說。
“嗯,知道了。”他簡短地回應完,掛斷電話,把手機重新放回包裏。
他的右手緩緩地伸到上衣口袋,摸出了另一部手機,用食指解開屏。
他定定地凝視手機屏幕。幾分鍾後,他歎口氣,把它輕輕地放至桌上。
他站起身,拿起那件搭在椅背上的西服,慢慢穿上,又拿過包。
他伸出左手,抓過桌上那手機,捏在自己手心裏。頭也不回,走出了那家咖啡店。
時間尚不到六點,天卻已全黑。
站在門口,他抬頭四望,看見周圍的霓虹燈已亮了,在夜色中不斷地變幻著五彩。
外麵刮著北風,空氣冷嗖嗖的,那繽紛閃耀的光線仿佛都帶了寒意。
不知何時,竟下起了雪。
雪不大,自茫茫夜空稀稀落落地飄灑下來。
還記得,她曾哭著叮囑自己要穿得暖些,隻是他依然不習慣穿厚衣服。
況且,如今的她還對自己有一絲一毫心疼嗎?
他苦澀地笑著,望向沉沉夜空。
寒氣透骨,他凍得縮起肩膀。
幾片雪花飄到臉上,很快就融為冰水,冰涼無比,他不禁打了個寒噤。
他向停車的地方走去,那些冰還在,路卻變得更加濕滑,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四周很安靜,他的鞋底踩在薄冰上麵,發出一聲聲清晰的碎裂聲。
他終於走到車邊,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室。
鬆開一直攥緊的左手,他再次解屏,看向屏幕。
鮮花爛漫的春日背景中,她明媚的笑容如春日的陽光,瞬間就把他蒼白冷寂的麵容照亮。
他低下頭,慢慢地伸出右手,手指的指腹溫柔地小心地輕撫她盈滿了笑意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