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十月二十一日，程子弈出院的第三天。
    下午四點，A市濱江大道錦江之都六棟2203室，程子弈身蓋一床灰色薄毛毯，正斜倚在棋室的小沙發上翻看一本棋書。午後的陽光從窗外斜斜地射進來，給不大的棋室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他的臉本來是蒼白乃至透明，但秋陽的溫柔愛撫使他此時看起來又似乎恢複了往日的生機。他的一雙修長的鳳目清湛有神、卻平靜無波，整個人都沉浸在書中的刀光劍影裏。
    “子弈，你起來了，是不是感覺好些了？”他的母親周若嵐打開2203室的大門，一眼看見他正在棋室看書，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裏，不覺心裏一暖。
    “媽，你又去超市了！”他笑著放下書，趕緊起身來到門口，上前接過母親手裏的一大袋食品，有肉類、蔬菜、還有水果。
    “媽，這段時間你辛苦了！”他心疼地看著她瘦了一圈的臉，輕鬆地笑笑，“你看，我已經沒事了，明天你就不用來了，就在家陪著爸爸，我自己能照顧自己的。”
    “唉，子弈，你現在這個樣子……，媽怎能放心呢？你也真該找個人照顧你了……”看著他清瘦蒼白的麵容，她不禁歎氣。
    前天和丈夫給他辦出院手續前，主治醫生把他們叫到了辦公室。
    “你們這個孩子，先天體質就有些孱弱，現在從事的職業又需要精於計算，這非常損耗心力，這種長時間的竭精殫慮可能會對大腦細胞產生不可逆轉的損傷，如果個性開朗、喜歡運動其實可以減少這種傷害，但若是性格內向，許多情緒鬱結於心，受到重大刺激後就可能導致這種極端情況，以後都要注意避免再經曆類似的刺激……”
    說到這裏，那個麵容慈愛的女教授放低了聲音，轉身看著她，眼中有過來人的了然，“我們都是母親，你除了照料他的起居，也要多關心他的感情生活，畢竟以他現在的年齡，正是需要異性安慰的時候，若能有心愛人陪伴，會心情舒暢，對他的身體和事業都大有裨益……”
    她把剛剛買回的食品分門別類放進冰箱，又細心地切了一盤水果，來到棋室。
    她把水果放在他的麵前，“子弈，”猶豫片刻，還是小心地開口，“你猜我剛才在超市碰見了誰？”
    “誰呀？”子弈用牙簽從盤裏拈起一片火龍果，隨口地應道，眼睛依然盯著書。
    “我剛剛看見了你史阿姨，就是袁曉菲的媽媽，她也正好到超市買土雞，她說曉菲這段時間臉色很差，要給她燉點湯好好補補呢！”她邊說邊留神觀察他的表情。
    “喔，是嗎，喝湯好……”他口裏應付著，臉上依然無動於衷，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
    周若嵐不禁有些泄氣……
    這兒子，心裏想什麼，自己怎麼就是猜不透呢？
    這個話題繼續不下去了。她思索了一會，又開口了，“子弈，看到最近關於你的報道沒有？”
    其實她一開始並不知道，還是原來的同事打電話告訴她，她上網了才看到的，有許多……如比賽突然病倒、住院搶救、領導棋迷探望、病愈回家休養等，其中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那篇推測他為情所困而病倒的文章……
    馮雪晴……袁曉菲……這兩個女孩都來醫院看過他！
    那上麵寫的……是真的嗎？
    她其實早就想問，但前些天他的身體很虛弱，怕刺激到他，所以一直忍到今天。
    “我早知道了……”他淡淡地開口，抬頭看了母親一眼。
    “子弈，今天和你史阿姨聊了好久，她好像特別為曉菲著急，她隻比你小一個月，眼看都二十八歲了，可是連個穩定的男朋友都沒有，網上還把她說成你的紅顏知己，她擔心以後曉菲更難找對象了！”
    “喔……”他的眉心跳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平靜。
    周若嵐心裏一喜，忙接著說，“子弈啊，你看曉菲和你一起長大，兩家都知根知底，這姑娘不管是模樣、性格、學曆、工作樣樣都配得上你，更重要的是對你也是很有心的，你何不……”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子弈打斷了，“媽，網上編的那些東西你也能信！你就別操心了……”
    周若嵐被他一句話噎在哪裏，進退不得，看他火龍果吃完，忙遞上一片蘋果。
    “子弈，你就告訴媽一句實話，你心裏是不是喜歡……馮雪晴？那個從小和你一起下棋的姑娘，說實話，那天我見到了，還真不錯！她還向我問起你的身體……”想起雪晴一臉的焦慮和關切，她也對她頗有好感。
    “是你……告訴她……我那次生病的事？”他突然抬頭看著她，語氣中有隱隱的怒氣。
    “是啊，這個……有什麼好隱瞞的！”她有點莫名其妙，隨即恍然大悟，“子弈，你是怕她知道了……”
    “媽，你不要再提她了，我餓了，你去做飯吧！我現在就想一個人呆會……”他突然有些煩躁不安，丟下手中的書，走到窗前。
    已是晚上八點多，陪他吃完晚飯，母親就回家了。
    還好，後來，母親……沒再提起……她。
    看著母親那樣小心翼翼，他也心疼，隻是現在的他……那還不如沉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