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出去走走。
    十月中旬是A市秋色最美的時候，濾去了夏季的刺眼和難捱的暑熱，隻留下了滿眼的繁茂和沁人的清涼。
    她隨著人流，漫無目的地走出校園，馬路上的人形色匆匆，沒人注意心不在焉的她。
    她在一個個路口稍作停留，又緩緩邁開腳步。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隻覺得腿已漸漸地不聽使喚。好容易看見前麵有個公園，她停下了腳步。
    怎麼也沒想到，眼前竟然是一別多年的——
    紫潭湖公園。
    許多年不見，這裏卻比過去安靜了許多，原來是裏麵的花鳥市場關閉了。
    雪晴在那座假山前麵的長廊裏坐了下來，麵朝紫潭湖，她的左邊是一片小樹林，裏麵遍植桃樹、紫薇、桂花等四季花木，右邊那道高高的院牆內，便是創毅中學，緊鄰院牆的灰色小樓就是曾陪她度過五年少年時光的星雲圍棋學校。
    已是秋天，湖中的荷葉有些發黃，隱約透出頹敗的心酸，桃樹上還殘留著永遠都長不大的毛桃、紫薇已經隨秋風凋零，隻有看不見的桂花，還默默地在陽光下吐露最後一縷芳香。
    她安靜地坐在那裏，感受這難得的靜謐和溫暖的陽光。
    即使平心靜氣，也聽不到星雲學校的落子聲，但她知道，依然有少年正在裏麵安靜地對弈，如同從前的他們。
    大一下學期，三月底，正是H大櫻花開得最盛的時候。那個周日的中午，她正在食堂吃午飯，意外接到一個電話。
    “馮雪晴，下午你有空嗎，陪我到星雲去看看！”是程子弈，他每次約她都和圍棋有關。
    “呃……”已經許多年沒去星雲了，確實有些想念。
    當她簡單收拾後下樓時，他已站在宿舍樓下的大樹下等她，看見他時，她有些意外——
    程子弈——他今天居然難得地穿一身西服，帥得有些讓人側目！
    過去隻有正式比賽他才穿西服。
    和他走在一起，太……引人注目了吧，她頗有些不自在。
    “程子弈，你發什麼神經啊，穿這麼正式，搞得像去相親一樣……”
    “對呀，相親……和你……”他也忍不住，和她一起笑起來。
    從H大到星雲，坐車不過六七站路，很快就到了。
    下午的課程已開始，走道裏隻能聽見棋子落下時清脆的聲音。
    A組的阮老師正在給學員複盤講解，而C組教室的朱翔正在隨手翻看一本棋譜，裏麵幾組學員正專心對弈，朱翔抬頭看見他們，連忙走了出來。
    “子弈，難得今天過來了，這位是……”這個女孩他太熟悉了，卻一時叫不出名字。
    “朱老師忘了，我是馮雪晴，我們現在都是H大圍棋社的……”
    “喔，原來是……雪晴……你都長這麼高了，上大學了，好……好……”朱老師看著她，滿臉欣喜。
    “今天你們……”朱老師突然帶著一絲狡黠的笑看了子弈一眼，“子弈，你這小子……你現在該考慮……怎麼報答我才對……”
    雪晴莫名其妙，子弈的臉略略地有些不自在，忙笑著掩飾說：“朱老師，那我們就來一局吧！”
    雪晴在一邊觀戰，一番廝殺之後，子弈最終小負告敗。
    雙雙告辭。
    “雪晴，我們去湖邊走走……”經過紫潭湖公園大門時，他突然提議。
    “呃，”剛才看棋也太悶了。
    公園大門不遠就有一片桃樹林，紅豔豔的桃花開得正盛，流連其中，她的臉在桃花映照下格外嬌豔動人。
    “好美的桃花！”他也忍不住讚歎。“雪晴，我給你照幾張像……”他拿出手機。
    第一次在男生麵前照相讓她有些羞赧。
    “子弈，別人都對櫻花趨之若鶩，你怎麼喜歡桃花？”這裏雖然花開得豔麗，但遊人不多，她想起H大櫻花樹下熙熙攘攘的人流。
    “我隻是不喜歡湊熱鬧而已，中國人自古愛桃花，崔護有人麵桃花相映紅的佳句，唐伯虎更是為居所取名桃花塢，還作有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的好詩……唐伯虎……他因迷戀秋香三笑而甘心委身太師府為家奴……你沒發現其實桃花更能表情達意嗎？”
    雪晴看他心向往之的模樣不覺好笑，程子弈……他仿佛已經和這些風流才子都成了知音一般。
    而他，有些出神地望著她如桃花般妍麗的笑靨……
    紫潭湖畔楊柳依依，春光欲醉，他們不知不覺已來到石拱橋頂。
    “子弈，你總共參加過幾次定段賽？”她想起了曾經看過的媒體報道。
    “一共四次，前三次都隻差臨門一腳……”他有些自嘲地笑笑，“最後一次九勝一負，其實那次我隻是想走走過場，根本沒做指望的，反而無心插柳……”
    “我發現，越是我喜歡在意的東西，我就越不容易得到……”他無意間抬頭，正好和她的目光相對，“我真擔心……會成為我的宿命……”
    “子弈，你最喜歡的不就是圍棋嗎？現在再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她及時地安慰他。
    “雪晴，難道你一直……就這麼看我？”他看向她的眼，眼神複雜難辨。
    她不知哪裏說錯了，隻有訕訕地低頭，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在空氣裏彌漫。
    ……
    突然響起的電話把她拉回了現實，是周汗青。
    “雪晴，網上的報道你都看到了嗎，你沒事吧？”他的語氣中有明顯的擔憂。
    “我還好，”她輕聲說，猶豫片刻，她終於忍不住開口，“隻是，子弈他……現在……”。
    “醫生說他沒有生命危險，但還要留院觀察兩天，後天才能出院……我看他最近情緒很消沉……問他什麼也不願開口……唉……這樣吧，我把他家地址發給你，你若有空就去陪他聊聊，也許還能打開他的心結……”
    “喔，對了，雪晴，媒體方麵我們都處理好了，不會再有對你不利的後續報道……”
    “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