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在沈長絕的懷中不住顫抖。
    沈長絕的手掌大而溫暖，按在他的肩頭，好似一個烙印。
    道士將大半的傘都傾向鬼的那麵，濕了半邊道袍。
    鬼瞅了一眼，悄悄把身子縮得更小一些，好像這樣就可以從傘外那個狂風暴雨的世界隔絕開來，圈出一方安靜平和。
    和所愛之人同撐一把傘，是他從前的願望。可是已經過去很久了，像是隔了一輩子那麼久。
    沈長絕說：“我有個師叔，劍法很好，一心向道。”
    鬼點頭，似乎並不覺得這樣的話題很突兀。
    “師父說我和他很像。”
    沈長絕並沒有說，但是鬼能猜出相像之處在哪。一樣的表麵平淡，內裏孤傲。一樣的謹守道規，清心寡欲。一樣的，適合做個道士。
    “師叔後來喜歡上一個妖。”
    故事的發展卻出乎了鬼的意料。
    “最後師叔被妖殺死了。”
    鬼歎了口氣，結局倒是並不離奇：“那妖呢？”
    沈長絕漠然道：“沒死。”
    鬼絞緊雙手。也是，那妖在想什麼這道士怎麼能知道呢？他可曾後悔，後悔和道士相遇，還是後悔殺了道士？
    “你怎麼看？”沈長絕沉默良久，盡量平淡地問了一句。
    鬼瞪眼道：“我不是妖，我不知道。”
    沈長絕似乎笑了一聲，低聲道：“他們說我像師叔，其實不像。”
    兩人默契地不再提起這個話題。鬼不知道沈長絕在試探什麼，在暗示什麼，不好接話。沈長絕似乎已經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也不再追問。
    肩頭手掌的熱度並未在風中消散，反而像是一盞明燈一樣一直亮著。鬼在黑暗的海洋上漂泊，隻能抓住身邊的獨木舟。
    好像一個承諾。
    好像一場廝守。
    沈長絕將鬼送到客棧門口，卻不進門，隻站在門檻外，拿一雙不為凡塵蒙蔽的眼睛看著鬼。
    夥計一眼發現了門口的兩人，從條凳上一躍而起，身形堪比武林高手。一驚一乍地吼了兩聲，狐疑地打量了道士好幾眼，又蹭蹭蹭跑到鬼的麵前，揚起張熱情的臉：“老板，淋濕了沒？要不要來桶熱水，換身衣裳？”
    鬼點頭，探尋的目光又投向道士。
    夥計得了老板的指令，哪還管的上道士，匆匆跑到後院打來熱水，拿上幹毛巾，請自家老板上樓換身衣裳。
    鬼抿著唇不肯上樓，細長的眼睛隻盯著道士。
    盡管有傘，鬼的衣裳也濕了一片。沈長絕更不必提，大半的道袍都已成了墨色。
    沈長絕笑道：“你回去。”不常笑的道士，一旦笑起來，也和冰雪初融，嫩芽新萌一般能花了人的眼。
    鬼有很多話可以說，可是最後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