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的迎親隊伍一路走過，灑下滿鎮紅花，隻遺落了郊外那個孤零零的麵攤。
    從前是漢子一個人孤零零守著麵攤，後來是漢子和他媳婦兩個人守著，依舊孤零零。
    來往的行人沒有長留的，雖然他家的麵是鎮上最好的，常人也嫌棄路遠麻煩，寧肯到客棧就近解決。
    麵攤老板不嫌棄自家的攤子擺的遠了，反正他媳婦也不嫌棄。媳婦不嫌棄的，就是好的。
    漢子躺在床上，沒有力氣動彈。
    婦人對著鏡子細細化著妝，勾了眉，抹了粉，點了唇，時光似乎對這張臉格外多情，不忍心讓它染上風霜。
    漢子費力偏過頭，看著媳婦的背影，想要伸手再碰一碰什麼。
    婦人驀地回過頭，笑顏如花：“我美不美？”
    漢子艱難地點頭，明明很痛，但是點頭的動作卻分外堅決，似乎哪怕下一刻就要死了，這一刻他也要告訴自己媳婦，她很美，真的很美。
    婦人坐到床邊，伸手勾勒著漢子臉龐的輪廓，慢慢說著：“我做你媳婦，你覺得好不好？”
    漢子又要點頭，婦人忽的按住了他的額頭，雖然沒用幾分力，卻讓他連頭也動不了。
    “呆子。”婦人喃喃道，“你不點頭，難道我就不懂？這麼多年了，怎麼沒半點長進？”
    說罷又笑道：“不過我喜歡的，也就是這樣的你啊。”
    和那些青樓的薄幸客都不一樣，一看就憨厚老實的漢子，喜歡上了一個人便一定死心塌地。
    “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我從來不信。”婦人回憶著往事，歎道，“從前那些姐妹，比我美的，比我聰明的，一個個偏偏看不透。喜歡了凡夫俗子的倒還好，大不了傷心一場，養個十年二十年也就緩過來了。要是喜歡了他的……”
    漢子不知道自家媳婦在說什麼。他對她的往事了解的不多，她不說，他就不問。反正他就是喜歡陪在自己身邊的媳婦，那些碰不著抓不到的過往，他才不在意。
    “我一看到你啊，就知道你是個死心眼的。”婦人歎道，“那時候也是累了，隻想找個人安定下來。正巧遇見了你，就是你了。”
    “你知道我在說些什麼麼？”婦人低頭盯著漢子的眼睛。
    漢子眨了眨眼，目光堅決。
    “我在說，一開始遇到你的時候，我不喜歡你。”
    漢子猛烈咳了起來，婦人自然地伸手幫他順氣。
    “咳咳……但媳婦你……你現在喜歡我……”漢子蠟黃的臉色中透出異樣的潮紅，聲音像是石塊摩擦，模糊得難以辨認。
    婦人卻聽清了。
    “是啊……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我們一起過了二十年，比什麼都強。”她笑地燦爛，“我也不想什麼以後了。”
    漢子用目光告訴她，我也不要什麼以後。
    婦人扶了扶頭上的木釵，輕輕遮住了漢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