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修為，一夕化為灰燼，何苦來哉？
    沈長絕不理解這些山下癡人的作為，心中略有感慨。
    漢子連連道謝，卻腳下發軟幾乎站立不住。沈長絕將他送到了報恩寺門口，這才離開。
    花蛇說的沒錯，她的毒也不是好相與的。盡管在第一時間服下了特製的解毒丹藥，沈長絕還是感覺到了自己的腳步虛浮，氣血受阻，更危險的是，脈搏跳動開始減慢，偶有短暫的停息。
    這鎮上沒有什麼修行人，能幫上自己的隻有報恩寺的主持。沈長絕一念至此，便打算折回報恩寺。
    現下他已經走到了鎮子的東邊，離麵攤很近，離鬼的客棧……當他的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卻是倒在了客棧的門口。
    夥計聽得門前一聲悶響的時候，正在糾結要不要叫醒自家老板。雖然天氣已經熱了起來的，但夜間還是冷的。老板就這麼躺在院子裏，萬一著涼了又要自己照顧好久。要不給老板拿床薄被下來，或者……把老板抱回床上？
    夥計因自己的遐想漲得滿臉通紅，不得不承認他是個臉皮很薄，很容易羞澀的人。
    毫無先兆的，鬼睜開了眼，似乎之前隻是在假寐。
    鬼一把推開擋在麵前的夥計，大步向客棧的前門走去。
    夥計愣在原地，覺得老板似乎走得很快很著急，連門都來不及推就撞了出去。不對，那之前門已經自己開了。門……自己開了？
    夥計趕緊跟上，看見鬼急急衝到了門邊，卻停了下來，盯著門外的地麵看著。
    夥計踮起腳，越過鬼的肩頭看見道士仰麵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氣的樣子。
    “老板，這道士，似乎快死了啊？”夥計小聲問道。
    “嗯。”鬼的聲音悶悶的，還是沒有動作。
    “咱……不救他？”夥計想老板一向是個麵冷心熱的人啊，況且這道士雖然討厭，也在咱家店裏住了不少時間，沒有不救的道理。
    夥計摞起袖子就要去扶沈長絕，被鬼伸手攔住。
    “不要碰他。”鬼歎氣道，“你去報恩寺，找空有大師。”
    夥計正著急著呢，聽到這話一溜煙就跑得沒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萬一這道士真的被救活了，他也不要別的，就希望那道士能多替他們家老板念念經，保佑老板長命百歲。
    鬼靠在門旁，心如止水。
    前些年的時候，他曾經夜夜倚在這門旁，就盼著眼前的人有一天能夠回到這裏。
    現在這個人回來了，要死了。
    鬼輕輕笑了。
    “真好。”
    主持來得很快，身形如飛。夥計一路小跑跟隨，氣喘籲籲。
    老僧將沈長絕扶到客棧中坐下，雙手貼上他的後背，為他解毒。夥計目不轉睛地看著老僧的手掌邊緣不斷露出的金光，咋舌道：“老板，這可是真神仙。”
    “神仙還有假的不成？”鬼拿了酒，沒有喝，隻是晃著酒壺。
    “土地廟的老道士不就是假神仙？三年前他就說我要犯桃花，現在別說花了，連個花苞都沒見著。”
    鬼悠然道：“說不定你已經遇著了。”
    夥計瞠目結舌。
    主持收回手掌，看了眼談笑自若的鬼，正色道：“他的中的毒並不深。”
    鬼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主持把掛著的佛珠重新撚在手中：“你完全可以解。”
    夥計心道，咱家老板又不是神仙，也不懂醫術，你這禿驢不是信口開河嗎？
    鬼沒有否認。
    主持看著這個相識了數十年的故人，也知道對方並不像自己熟悉他那樣熟悉自己，不由苦了臉。盡管年紀大了，看得開了，但是與自己有關的人和事，卻做不到無動於衷。
    鬼想到了什麼，突然衝著老僧笑道：“主持，我這還有之前包的粽子，要不要來一個？”
    停頓了片刻，補充道：“肉的。”
    主持苦笑，擺擺手謝絕了鬼的好意。
    沈長絕還在昏迷，鬼沒有留客的意思，主持隻得把道士扶回了報恩寺。
    “老板，我們現在做些什麼？”夥計站在門口望了許久，直到老僧和道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回頭問道。
    鬼把酒壺收到懷中，平靜道：“吃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