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絕和小道士自然吃不到粽子。
    小道士不能去看龍舟，沈長絕也沒有這個興致。
    這一日就和以往所有的日子一樣，小道士早早起了做飯，二人一起念經，吃飯。
    吃完早飯，沈長絕照舊出門四處走走，小道士卻難得放下了經書，走到廟後的菜圃，對著白菜發了好一會兒的愣。
    其實很久以前他還是吃過粽子的。
    記不清是幾歲的時候，反正腦海裏的畫麵都很模糊。有一個大叔從不知誰家的後院摘了白菜，又變魔法一般地拿出了各種材料，他就蹲在房子的一角，看大叔包了兩個粽子。
    大叔的手藝並不好，一碰粽子就脫線，險些抓不住就要掉到地上。盡管前麵的過程曲折，但是他仍然吃了個滿手油漬，肚飽心熱。
    他想那個大叔就是師父。可是師父的年齡看起來要更老一些。也許這不過是他的夢吧，他怎麼能看見一個“人”呢？
    不是人，是妖。
    沈長絕沿著山腳一路走來，見到前頭一個身影踉踉蹌蹌向山林中奔去。不需過多探查，隻憑那妖留下的濃烈妖氣，便可輕易做出判斷。
    端午時分，正是五毒作亂之際。
    沈長絕遠遠尾隨，見到那妖往報恩寺的後山跑去。
    那妖似乎嫌棄人形的速度過慢，跑了一小段路後便恢複了原形。一條劇毒的竹葉青。
    竹葉青鑽入竹林中，倏忽便沒了蹤影。
    沈長絕撥開擋在麵前的下垂竹葉，一麵沿著妖氣追蹤，一麵用上了道門的隱身法。
    他記得報恩寺的後山沒有妖邪，佛門重地也不是普通妖怪能興風作浪的地方，不知那蛇妖有何陰謀，還是小心為上。
    追了半晌，終於發覺那蛇妖伏在一塊巨大的岩石後，似乎在等待什麼。
    沈長絕側身在竹林的邊緣，倚著一根竹子，同妖一起耐心等著。
    出現的是他熟悉的人。
    那個常在鬼的客棧吃麵的漢子。盡管不知道他的名字，卻因他每次總點一樣的麵而記住了這張臉。
    平凡無奇的一張臉，渾身上下也沒有半分妖氣，不像是蛇妖在等的人。
    可蛇妖動了。
    蛇身一縮一彈便飛射而出，直襲漢子的脖頸。彈射而出的一瞬間，蛇妖已經露出了三顆雪亮的毒牙，銀色的毒液在日光下閃爍。
    漢子的瞳孔急劇縮小，猛地撲身向前，堪堪躲過了蛇妖的一擊。
    蛇妖哪肯輕易放手，一擊不中便迅速調整了方向，就近纏上了漢子的小腿。
    漢子正伏在地上，雙手緊握一根扁擔，移動不便，一時掙脫不開。
    沈長絕見他就要遇險，一道定身訣便加在了蛇妖身上，同時道劍出鞘，顧不得隱藏身形，向蛇妖飛奔過去。
    蛇妖的身形雖然被暫時固定住，頭卻還能動，張大了牙口就要咬進漢子的血肉。
    漢子猛然繃緊了肌肉，稍稍阻止了蛇的毒牙。
    這一瞬就夠了，沈長絕的道劍已經緊隨而至，逼得蛇妖先退離了漢子的身體，向後遁去。
    沈長絕扶起漢子，確認他並沒有被咬傷，這才劍指蛇妖，厲聲道：“何方妖孽，妄害人命？”
    那蛇吐著長長的信子，對沈長絕的話頗為不屑，黃中帶黑的眼睛冷冷地盯著漢子，似乎仍沒有放棄這個獵物的打算。它的下腹緊緊貼著地麵，感受著來自遠方的震動。蛇的感覺是妖中最敏銳的，它憑借這一點發現了眼前的獵物，也憑這一點確認強援正在趕來，自己隻需要再斡旋一下，這個礙眼的道士馬上就會變成屍體。
    沈長絕出劍。
    蛇妖打定了主義拖延時間，隻遠遠繞著遊走。沈長絕還要分神留意漢子，也盡不得全力，一時三人陷入僵持局麵。
    近了，更近了。
    蛇妖感到了一股久違的興奮，動作更快了幾分。它避過沈長絕的劍芒，還有餘力地繞到道士的身後，伺機給道士一擊。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道士追了自己那麼長時間，過一會兒要怎麼折磨才好呢？
    沈長絕看不見自己背後的場景，但危險的感覺如芒在背，讓他毫不猶豫地回劍護住脊背，迅速轉身。
    蛇妖已經飛向沈長絕的背後，修長的青色身影像極了一竿竹子，直直地戳向道士。
    這條竹竿在空中受到了重擊，驀然軟了，如一灘泥攤在了地上。
    沈長絕的劍這時才揮至，卻因蛇妖突然落地而揮了個空。
    漢子雙手握著扁擔，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可以看得出來，剛才的一擊對這個普通漢子來說已經消耗了太多精力。
    漢子見那蛇的身子漸漸僵硬，這才鬆了口氣，放下扁擔，羞澀道：“打蛇打七寸，咱鄉下人都知道這個。”
    沈長絕點頭表示嘉許。
    漢子的臉色忽的變了，張大了口似乎想要喊什麼。
    沈長絕感到握劍的右手手腕一痛，道劍掉落。
    一條花蛇還露著沾了鮮血的毒牙，慢慢爬回青蛇的身邊，用自己尖尖的腦袋去碰了碰同伴毫無溫度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