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知道我的琴技是誰傳授的麼？”宇文婉音垂眸望著手中的古琴，仍帶著固有的驕傲與倔強，卻難掩眸中的失落……
    獨孤軒與上官曦對視一眼，又淡淡看了伊風一眼，三人隨即沉默。
    宇文婉音輕笑道：“是江南第一琴，曲雪清。”
    “江湖傳聞，她如今已經跟在了南宮公子身邊。”獨孤軒淡淡一笑，“不過，這位江南名琴與宇文家的關係亦是不淺。”
    宇文婉音彎眉一笑，眼若新月，“這一點，你不是早就清楚了麼？否則上官鳳陵被擒，你也不會攔住曦兒來救助宇文家了。”
    竟是把話挑開了麼？
    獨孤軒微微蹙眉，哂然一笑，“恕獨孤軒不敬，我並不相信宇文世家”她微頓，“但是宇文世兄還是親身來到了贏州，這也正是讓我疑惑之處。”
    宇文婉音微怔，“你認為，我知道多少呢？”
    說道此處，上官曦心頭一動，開口道：“婉音姐姐，我姐已經被黑衣人救出了修羅宮。但是，你可知道我姐和宇文世兄現在的下落？”
    當日在贏州一別，上官鳳陵與宇文華笙同行離開，在這之後便無消息……
    然而聞言，宇文婉音眸中卻是亮光一閃，定定看著上官曦。“哥……他與上官……”一時心頭五味雜陳，卻又在抬眸間將所有情緒掩埋，冷聲道：“我不知道。”
    上官曦並未追問，隻是默默注目宇文婉音，見她神容淡然之外又有幾分古怪，竟不知如何形容。一旁始終沉默的伊風卻開口道：“宇文姑娘，你是不是受了重傷？”
    獨孤軒默然看他一眼，心下思忖：這怕此處有不對勁。
    宇文婉音默然片刻，看了眼伊風：“當日你在神兵閣一舉，引得武林各派矚目。可你的武功卻不像那麼回事。誰說我受傷了？”
    這一問，倒像是真正的宇文婉音了。
    上官曦正欲開口，獨孤軒卻按住了她，隻看伊風如何回答——
    “我……沒有別的意思，姑娘應該傷在左肩，所以剛才彈琴時，才有些奇怪……”伊風被宇文婉音的目光瞪得有些發慌。
    然而，在說完這句話後，卻見她神情怔然，竟是許久未曾出聲。
    大懿淵帝二十年八月初九，大吉，宜嫁娶。
    贏州，南宮家
    南宮傾寅時起身，侍女侍候著她洗漱，傾雲閣中燈火通明，吉服、鳳冠、首飾早已準備著，珠光寶器耀人目，——十二位侍女有條不紊地為她梳妝綰發，穿戴吉服……
    南宮傾望著鏡中女子的容顏，驀然間心頭冰冷如寒夜骨碟……紅顏彈指老，她所嫁的是天下女子皆仰慕的良人，又有何遺憾？
    “轎子已在府外等侯。”門外傳來侍女的喚聲——
    侍女正將一頂鳳冠戴在她頭上，紅色紗巾正正遮了那絕世的麵容。此去雲州尚有五日路程，這一路上若都帶著這樣沉重的鳳冠，穿著這樣厚重的吉服，當真難受的很。
    “雲州送來了明風公子親自吩咐的轎子。”
    此轎以水晶為柱，以白玉為欄，墨蘭寶石為頂，丹紅的輕紗從四壁垂下，隱約可見轎中雕琢成鳳凰的玉椅——所見之人無不感歎，明風公子用心至深。
    “小姐請——”侍女上前牽引她。
    南宮傾隨她移步，忽然腳下一頓，側目轉身望著身後——隔著麵紗，最後望了一眼南宮家的府邸，一時分不清心中是喜是悲。
    按照南宮家的規矩，女子出嫁除非親生父母可以送行，旁人隻能守在府內靜看。而她南宮傾的父母已然仙逝，自然是不會有人來送她的。
    隻是，她仍然忍不住去想，若然此刻父母健在，那二人並肩而立，必然是一對璧人般配無比……想到這裏，眼中忽然酸澀。“小姐，勿要誤了吉時。”
    南宮傾回過神來，隔著紅紗看向麵前的轎子，眸光淡淡，在侍女攙扶下緩緩落座。
    這麼多年來，她並非沒有離開過贏州，但這一次……或許是不會再回來了。
    啟程，平平穩穩的前行，一路聽得有齊紮的腳步聲，卻無人言語。
    約莫一刻鍾的時辰，隱約聽到了煙火綻放的聲音，應是到達了城中——
    隔著紅紗向珠簾之外看去，竟是全然的陌生，有無數燈火，照得耀如白晝，她環顧一圈，許許多多的人影環繞……
    所謂萬人空巷，該是如此。
    這天下有多少人希望在這一日，一睹江湖第一美人的麵容？
    這一場婚禮過後，她就將為人婦……或許還會是幾個孩子的母親。她南宮傾一生所求又究竟為何呢？
    晨曦初綻，曉風微涼。
    明風一身正墨雲鑲銀的吉服，頭戴紫玉冠，安然靜站在明月城的城樓之上，望著腳下繁華綿繡，十裏紅毯緩緩鋪行，仿佛遍地盛放的薔薇，彙作花海無垠。
    他曾許諾過，會給她一場江湖最為盛大的婚禮。他說出的話，自然會做到。
    “公子，贏州那邊已經啟程。”
    “加派影衛一路相護。”明風負手而立，神色淡然空濛。
    何衛微微一怔，想著一場婚事一切都在公子掌控之中，如今還要加派人手，莫非還有什麼遺漏之處？
    當然了，總有人不希望這場婚事完成的。
    “公子，那龍州和變州那邊……”
    “我自有安排。”
    當然，公子的決定不容質疑，何衛即刻退下。
    明風，即便身著華服也依舊是風姿清逸的男子，他的心就真的如表麵看來的這般平靜？
    是誰說的？論容貌智慧，南宮傾乃天下女子之中無可挑剔的，甚至她身後還有一個南宮家。可是，那個一襲素衣墨發，冷麵寒心的女子……
    那一日的酒，那一日的情，終究是心頭弦動之處。
    情深緣淺，相思相忘，相知相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