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奇怪，為什麼宇文大哥去了那麼久？”
    “我想到了一事。”獨孤軒麵色有些沉重，喃喃道：“我們在這裏站了那麼久，修羅宮的人本該早就得到消息，為何沒有任何動作？”
    南宮謙臉色忽地蒼白，隻是一個恍惚，水麵上忽而掀起一陣波瀾，“糟糕，中計了！”
    赫然間一聲巨響，仿佛自水底升起的強大力量，刹那間水花四濺，震得岸邊小船開始了劇烈的動蕩——“宇文大哥！”上官曦突然向著湖水中央指去，卻見一個人影在旋即的水花中飛身而出，有如利劍出鞘般的淩厲，帶動著水花向著四周飛射而去，然後穩穩落到岸上……
    見他平安，眾人不禁鬆了口氣。隻是，他的臉色為何如此蒼白？
    “宮內空無一人，想來是早已經盡數離開了。”
    “莫不是提前收到了消息？想來也是，若非如此，修羅宮也不會是江湖中最為神秘的殺手組織。”獨孤軒這樣想著，甚是愧疚地低下了頭。本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卻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在他人設計之中。
    上官曦望著深不見底的湖水，刹那間所有的絕望與恐懼湧上了心頭——姐姐，姐姐會不會已經……
    伊風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猛然間一陣強大的殺意侵襲而來——“小心！”
    叫聲響起的同時，一支銀箭忽而破空而來，伊風已經拉住了上官曦的手，一個轉身卻將自己的背留出——“伊風！——”
    一切盡在電光火石之間，刹那間的寂靜之後，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伊風睜開眼睛，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的獨孤軒，所有努力堆砌的冷靜與堅韌，仿佛是在刹那之間傾塌。
    有許多話不必說，總會有那麼一個人，能在刹那看懂你的眼神。
    ——這個江湖，總是充滿了死亡、絕望、悲傷……我們卻永遠無法否認，在這黑暗得死寂的江湖，我們會遇到一個人，會因為她的喜樂而喜樂，因為她的悲傷而悲傷，又或許，她的目光總會在刹那間融盡所有絕望與悲傷。
    成殤皇陵，坐落在贏州天心湖之外，由群山環繞。百年之前，這裏曾經是兵家必爭之地。
    晨曦已經照臨山峰，驅散著黑暗的寥落——上官鳳陵靠在湖心的山峰上的一塊大石前，重見光明的感覺是那樣複雜，而此時此刻，她的神色靜如遠古幽潭，一雙始終透著冷靜與睿智的眼眸，卻是那樣的複雜與無奈……
    她已經逃出去了，多虧了——
    “前麵的路暫時沒有危險，你還能走麼？”黑衣蒙麵的男子從樹林中走出前來，冰冷的目光裏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關切與溫和。
    上官鳳陵微微搖頭淡笑，“我還沒有向你道謝。”她抬首看著麵前之人，目光清澈，“南宮世兄。”
    黑衣人驀然一怔，沒有說話。
    “傾兒說得不錯，世兄並不如世人所看到的那般冷情。”上官鳳陵淺笑，她自然明白南宮曜不願以真麵目相示的理由，所以這份關切，她滿懷感謝地收下。
    許久，南宮曜冷然開口，“我若不來，你自也可以憑你的聰明逃出那個鬼地方。”言下之意，這份恩情不比她記掛，更要她對此事守口如瓶。
    上官鳳陵輕笑，絲毫不為南宮曜的冷淡所動，開口道：“世兄是聰明人，聰明的人都懂得如何是對自己最好，鳳陵明白。”
    如他這般剛強，總是易折。在江湖上，縱使是雲榭前輩也未必能事事都順其心願而為……
    “你還要回上官家去？”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上官鳳陵側目，見麵前之人濃眉已經一凝，隨即微微笑道：“是人總要回家。”
    回家……親人相殘，相互算計，那樣的地方可稱作是“家”麼？
    “宇文華笙也來了，但他並未找到這裏。”修羅宮在一夜間人去樓空，無論宇文華笙或是南宮曜，都是未能預料的。但比宇文華笙幸運的，南宮曜找到了皇陵入口，更順利救出了上官鳳陵。
    “哦？”上官鳳陵挑眉，回想起那一貫風流不羈的笑意，心頭莫名複雜，“他來到贏州，與世兄救我的目的是不同的。”
    “你對他倒是甚為了解。”
    “鳳陵所了解的，還有宇文家暗中幫助上官城奪家主之位，所以無論是獨孤家或是南宮家，都不會出手相助。除此之外，這修羅宮與宇文世家的關係更是微妙，宇文華笙既然早有稱霸武林之心，那實力自然不輸給明家。如此，雲家與明家就更不會輕舉妄動。”
    她的心思竟如此通透，對自己的處境有如此清晰的了解……
    可是，她為何還要笑？那笑容沒有瑕疵，一如往昔的友好與溫柔。
    南宮曜微微頷首頷首，“既然你洞悉一切，又何必……”
    “世兄不也有無法放棄的執念麼？”上官鳳陵淺笑反問，“人生在世，總是難得糊塗。”
    假如，那位修羅宮主不曾發現那些秘密，或許如今……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手或是一個不見天日的明白人，哪一種更加可悲呢？
    如今，她還會在那座堆滿書籍的閣樓裏呆多久呢？縱然洞悉了整個江湖，她也終究隻是一個連身份都無法明了的……屍首。
    時間的沙漏不斷的溢出細沙，上官鳳陵緩緩起身，任晨曦映亮那一張清秀的容顏，一彎淺淺的笑意盈盈流動，仿佛清波婉灩……
    “不能回江南。”南宮曜微微皺眉。
    “世兄認為，鳳陵會愚蠢到與之硬碰硬麼？”上官鳳陵打斷他的話，麵向西北方，目光深遠而清冷，聲音中帶著無可置疑的端嚴與冷靜——“將上官家之事放置一旁，眼下尚且有更加重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