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血雨幾時休 神兵閣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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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夕陽落下,喧鬧了一天的北山回歸寧靜,各路英雄紛紛下山,預備明日再聚首,擇出一位武林盟主,繼而商討進攻魔教大事。
夜幕降臨,明月初升,一盞盞琉璃燈在帝都的各家各戶紛紛掛起,站在高處下望,隻覺得那一片燈火輝煌,整個帝都都籠罩在朦朧的燈霧之中。
獨孤軒提著一盞蓮花燈,含笑與伊風並肩走在了帝都街道上。
“這是帝都的習俗,傳聞,帝都的建造者,為了等候心愛的女子,每年的這一日便會在家家戶戶門前點上琉璃燈,希望女子歸來。”——然而,他終究是等不到那個女子。
“還有一個說法。這銀華燈會,為了紀念一位開國的女將領。”清冷的聲音自兩人身後緩緩響起——“成殤時期此城名為單州城,奪取此城便是扼斷了成殤的命脈,傳說大懿的開國帝後,當年為了奪取此城,也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成殤大軍徹夜逃離單州城,留下一路趕死兵將,欲要炸毀城中一切,與帝後同歸於盡。然而,天命所歸,豈是幾個亡命之徒可以扭轉?就在火藥即將點燃的一刹,那銀發女將及時發現了成殤士兵的陰謀,飛身而出,奪下了所有火藥。最後一個死在她手上的成殤士兵,卻拋出了一枚火種……”
談及當年大懿帝後的開國之說,任是如何冷淡之人,都是感慨萬千。
“明帝其後追封其為‘銀華將軍’。可惜了,這位女將軍一生未嫁,亦無子息,追封加冕又能如何?銀華將軍救下的不單單是帝後,還有這單州城數萬百姓。所謂巾幗英雄,戰場之上更勝男兒,叫人欽佩。”
伊風與獨孤軒隻是靜靜聽著,望著眼前一襲紫衣的女子在清冷的燈光中仿佛一株傲然屹立的牡丹,靜然不言卻自是風華絕代;而在她身旁的公子,一襲白衣繡以祥雲諧然,明淨優雅,和煦溫文,折扇在手,處處顯露著一派君子之風。
兩人站在一起,當真是男才女貌,有如一幅神仙畫卷。
“上官姐姐……哥……哥哥。”獨孤軒回過神來,才輕輕道:“雲前輩不是邀你們去了落日樓宴飲麼?”
今日比武暫停,雲榭前輩邀請了諸武林世家的年輕一輩,同往落日樓赴宴,以獨孤軒對兄長的了解,他既然到了帝都,便不會拒絕武林前輩的邀請,而以上官鳳陵這般有著世家風度的女子,令前輩久等之事,是絕不會做的,莫非有什麼變故?
上官鳳陵微微頷首,“此事說來話長,不知二位今日可有見到我二妹曦兒?”隨即目光在伊風身上停留片刻,其意自是明了。
“這……她不是一起上了神兵閣麼?”觸及上官鳳陵的眼睛,伊風莫名覺得背脊冰冷。說實話,他們這一日都在專心看比武,全然沒有注意到……
獨孤軒亦注意到了上官鳳陵的眼神,略微上前一步,平和道:“上官姐姐,我和伊風這一日都在看比武,比武結束後都是一起下山,並未看見曦姑娘。”
話剛說完,觸及上官鳳陵身旁的兄長的眼神,莫名又有些心虛地後退了兩步。
上官鳳陵莞爾,抱拳:“那便罷了,隻是若二位看見了,還請告知,上官鳳陵感激不盡。”
這般婉約的女子,說起話來卻總有幾分令人不可拒絕的威勢。獨孤軒看著上官鳳陵,再看了眼兄長,心下有許許多多的疑惑,沒能問出口來。
而伊風正要再問,獨孤軒已經按住了他,目送上官鳳陵匆匆離去的身影——先前上官曦出走,上官家的人卻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此次隻是在帝都之內,上官鳳陵又為何這樣緊張?
“軒兒。”始終在一旁不發一言的獨孤銘終於淡淡開口,清和溫柔的聲音念及她的名字,有如春風般和煦,卻令獨孤軒心下一震,又往伊風身後躲了兩步。
獨孤銘眸中多了幾分無奈,看著麵前自小驕縱的小妹妹,隻覺得束手無策。
“軒兒,你離家整整一年多了,義父與你姐姐都甚為掛念,既然都來了帝都,何不坐下好好談談?”
好好談談?獨孤軒唇際劃過一絲苦笑,“爹爹和姐姐當真掛念我麼?”若然是當真掛念……她從未隱藏過自己的蹤跡,以獨孤家的勢力,找一個出走的三小姐,又有何難?
“軒兒,此次帝都之事結束後,便隨我回家吧。”獨孤銘神色平靜如常,淡淡看了一旁不知如何插話的伊風一眼,“到時候,也請伊少俠一同前往。”
“嗯?我?”伊風不知所措,看了看身旁神色複雜的獨孤軒,不知如何應答。
幻花水林,夜風沁涼,陳夕葉慢慢步行於其中,神色是難以掩飾的疲憊。不遠處,仿佛有著那麼一汪水池,清澈的水麵倒映著明月,漂浮著聖潔的白蓮,水聲潺潺,清靈動聽,不禁令人心曠神怡。
一個縱身飛上了一棵樹,靠著粗枝躺了下去。如雪白衣,如墨長發,在風中輕輕拂動,在月光之下,雪與墨的顏色相互交映,卻帶著孤寂冷清的絕望。
也是這樣的夜晚,她就這樣睡在樹上,然後耳畔傳來了追逐之聲。漂泊江湖多年,她自問並沒有仗義相助的俠氣,但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那個少年用顫抖的聲音說出的堅定話語,她無法平心靜氣地去漠視那一切。
從嵐月城到帝都,不算長也不算短的日子裏,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身邊有個人,偶爾說話,帶著幾分自在與傻氣。
可原來,回到一個人,並不是那麼難。
許久,林中恍然傳來一聲微淺的歎息,悠遠而悲傷。樹上的女子緩緩睜開了眼睛,“還不出來,準備站一夜麼?”
果真,什麼都是瞞不了她的。
“今夜城中有異動,你卻悠哉地睡覺?”月色下,那一抹水藍色的身影有若從幻境之中走出,銀白色的麵具遮住了半張臉,一雙清靈的眼眸中含著笑意與不盡的靈動之美。
樹上的白影微微翻動了一下身子,懶懶的聲音傳出:“你不是一樣很清閑?”
“你的內傷又重了幾分。那南宮曜的武功不可小覷,你並不是一定要贏他的。”藍衣女子的聲音中有指責與惱怒,更多的卻是沉重,無法掩飾的擔憂與不安。“更何況,祁雲世家的家主,無論如何隱藏,你的武功路數他依舊一眼看得明白。”
“希望他不會成為我們的障礙,否則——”陳夕葉的聲音很冷,帶著一貫的冷靜與決絕,眸中一瞬的淩厲,有若利刃劃破長空。
“不會的,否則他今日就該揭穿你的。”
“隻是他亦有顧及罷了。”陳夕葉冷笑一聲,“南宮曜、獨孤銘、宇文華笙、明風,四人之中,除了宇文華笙之外,其餘三人的武功我心中皆已有數。明日……”
藍衣女子微微沉吟片刻,忽而輕笑道:“好在明日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簫音他亦從南疆趕回來了。”
一陣微風拂過,枝葉搖顫,一抹白影輕盈落地,“他的傷勢好些了麼?”
“這麼關心,何不自己去看望?當日他強行破入血煞陣,耗損了內力又傷了心脈,自然不會好得那麼快。可若是有你一句關心,那可比世間任何靈丹妙藥都來得有用。”
“我信你的醫術。”
話音落下,那白影已經縱身飛躍了幻花水林,恍如黑夜裏悄然綻放的梨花,清冷沁骨的氣息若有若無地飄浮而來,又是不覺之中散盡……
“這天下,能令你信任的東西,著實不多。”藍衣女子停留在原地,喃喃自語,聽不出那話語之中是感傷還是喜悅。
誠然,那該是喜悅多一分吧。
恍然間一陣清風拂過,隻聽見那清越的笑聲重新響起,另帶了幾分悠然愜意,“來了那麼久,還不出來透透氣麼?”
靜謐的林子裏,那冰冷的氣息仿佛撥開了黑暗,緩緩走近,卻透著浸骨的漠寒之氣——“你的笑話看夠了?”
聞言,藍衣女子忽然笑了起來,“你是這麼想的?那好啊,我看我的笑話,你要你的答案,你有什麼不高興的呢?簫音。”那笑聲宛如冬日裏悄然流動的冰,令人不禁生出寒意。
忽如其來的一股勁風在林中激蕩,靜謐的林子刹那間飄落下片片寒葉,黑影與藍影交織,刹時衣袂飛揚——“怎麼,想證明自己傷勢已經痊愈?”藍衣女子含笑依舊,左掌橫於左額前,擋住的是黑衣男子的右掌……
“你身上的毒,還沒有解。”男子冷冷放下了手,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仿佛沒有一絲溫度,卻明明是關切的話語。
這個人,似乎總是如此呢。
放下左手,水藍色的衣衫上沾染了血漬,那雙潔白如玉的手上,一滴黑紫色的血緩緩劃下,藍衣女子唇邊卻漸漸浮起一抹笑意,有若黑夜中暗自綻放的曇花……
望著沉沉的黑夜裏,男子離開的方向,喃喃開口:
“你們說我是大夫,可這些年,我手上沾的血從來不比你們少。這算不算諷刺。”
那輕細的聲音有如一陣微不可聞的風,卻那樣清晰地傳入了在黑暗靜謐的林子中的兩個人耳中,聞言的刹那,各自的眼中竟是不約而同地褪去了冰冷與孤絕,那般清晰深刻的悲哀,令兩人不禁心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