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血雨幾時休  帝都落日(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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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江湖人,以武決勝,以武決死。
    隻見那白袍長者,負手在背,輕輕踱步,竟似踏著祥雲而來,穩穩落在了擂台中央。諸多人不可置信地看著,原以為輕功的最高境界,乃是一個“疾”字,原來,“慢”亦是另一層境界。
    “老夫已經年邁,這閣主之位,自然不與諸位年輕同道相爭。老夫在此,便做個仲裁之人,諸位可有意見?”
    話音剛落,場下有人齊聲道“好!”。
    “雲前輩為人公正,我等自然信得過!”宇文華笙搖著折扇,聲音不大,而周圍人卻都能聽見他溫雅而蘊含深意的話語。
    雲榭代管帝都已經十年,無論聲望、人品、武功,皆是無可挑剔。
    心懷坦蕩,以武相交,快意恩仇,這便是江湖。
    以殺戮為開始的爭端,隻能用殺戮去完結,這亦是江湖。
    此刻,上官曦站在上官鳳陵身後,一麵為能見這一場曠世的武林之鬥而興奮,一麵忍不住左顧右盼,需找著那個身影,卻始終不見,不禁失落——若然他能看見這場盛會,那必然是件極為開心的事情。可是他究竟去了哪兒?無意瞥了眼左邊,一個同樣在左顧右盼的身影,似乎是在人群之中尋覓,卻始終不見,亦是失落的神情,不言而喻。
    南宮謙,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當他失落地放棄了搜尋後,那一抹白衣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一刻,眼中無法抑製的欣喜,就像是一個找到了尋覓多年的親人的孩子,沉浸在興奮之中,竟是全然沒有注意到周遭的騷動。
    “晚輩來晚了,好在不曾錯過這一場武林盛會。”一個聲音忽然從廣場之外傳來,伴隨著清靈的銀鈴之聲……
    那聲音,讓所有人聯想到月光下的幽泉,潺潺流動,偶然間落花飄動,隨水浮動,來不及蕩漾開漣漪,去已然逝去……
    是何時,那朱紅色的大門敞開,那個白衣女子有所從天而降般,提步輕輕走來——墨黑色的長發及腰,一襲白衣廣袖飄飄,不施粉黛,卻足以美得驚心動魄。滿園雪色隻因這一抹耀眼的白,而顯得那樣灰暗。
    這一刻,全場屏息。
    隻見她神色淡淡,仿佛目空一切地從人群中緩緩走來——
    “陳姑娘,別來無恙。”明風很淡定地起身,微微拱手。
    陳夕葉微微點頭,不多言語,隻是向著在座的諸位世家之主與各派掌門,躬身抱拳:“晚輩陳夕葉。”那姿勢看似謙卑,卻帶著一股淩然的傲氣。
    陳夕葉?江湖中不曾聽說過這一號人物。
    武林中何時出過這樣一位容色傾城的女子,她究竟出自何門派?
    宇文朝南微微一愣,再看著陳夕葉的眉眼,心頭一絲疑雲閃過,與獨孤縝對視一眼,隨即恢複一貫的和藹笑臉,道:“原來是陳博兄的女兒!一晃這麼多年,如今竟都那麼大了?當真是歲月催人。”說來,竟有幾分感傷。
    陳博,武林史家?江南陳家……
    不是已經遭遇了滅門麼?陳家素來遠離江湖紛爭,一年前遭遇了滅門之後……江湖竟無人知曉,陳家後人是這樣一位絕色的美人。
    在所有人紛紛猜測揣疑之際,主持這場武林大會的雲榭前輩,沉聲開口——“來人,為陳姑娘添一張座椅!”
    “那位陳姑娘的武功,當真那麼高?”獨孤軒軒瞥了一眼身旁目光直直的伊風,努了努嘴,心下莫名有了幾分煩悶。
    “嗯……”伊風不曾注意到身邊女子的不悅,一臉認真嚴肅地思考,下了判斷:“陳姑娘是個女俠,行俠仗義的女俠。”
    隻是她心裏背負著很多東西,即使他難以理解,卻可以感受得到,她無法像普通的女子那般,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她如今在這時候這樣大大方方出現在神兵閣,目的恐怕不簡單。”獨孤軒別過了臉,不曾讓他發現自己眸中的落寞,努力專心地望向了廣場上的情況,“你看……那些武林世家和門派的掌門們,那一個個臉色,還真實有趣。”
    “有麼?”伊風呆呆看了半天,沒領會過來。
    “陳姑娘,莫非你想爭這武林之主的位置?”刑鑊大俠看向陳夕葉的目光,頗有幾分複雜難言,一貫光明磊落的刑大俠,鮮少能在他臉上看見這般神情。
    此話一出,未等陳夕葉答話,隻聽宇文華笙已經含笑開口道:“陳姑娘既是陳家後人,便是江南世家的少主,自然是有這個資格的。”
    這麼一個看起來這般柔弱的女子,想爭這武林之主,未免太可笑了。
    六、
    第一場比試已經開始,由九天閣閣主鶴霄對陣烏雲幫幫主韓磊。兩人的比試不動用兵器,而全憑拳腳上的功夫,一來一往,看似並不激烈,實則在內行人看來,兩人內力頗深,一招一式稍有錯漏,那便是一年半載也難痊愈的內傷。
    伊風看得出神,心中暗忖,自己的武功都是劉五所教,總覺得劉五叔的武功精湛,卻不想這真正的高手過招,竟是這樣的。
    “你還未見到真正的高手呢!”獨孤軒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輕笑道:“論武功,烏雲幫的幫主韓磊絕非鶴霄的對手,可你看著這二人卻像是旗鼓相當。那是鶴霄在隱藏實力罷了,所謂高手過招,若是過早讓對手看清了自己的套路,那結局便隻有輸。”
    場中的打鬥愈發激烈,而結果亦如獨孤軒所料,鶴霄勝出。
    伊風不禁再度對身旁女子刮目相看,可據他所知,她的武功與他不過是半斤八兩。
    場上的爭鬥開剛剛開始,在翻雲寨二當家風晁打敗了石麵佛金卻之後,場上開始了沸騰,由宇文婉音對陣上官鳳陵,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美人對陣,比任何高手的比武都更令人矚目。
    隻是,上官鳳陵既為上官家的少主,代表上官家出戰是自然的,但宇文家竟派出了三小姐宇文婉音,而非少主宇文華笙,未免太過奇怪。這場上,有人暗自思索,有人深深算計,一刻間竟是安靜。
    上官鳳陵見上陣者乃是宇文婉音,眸中閃過刹那的訝異,卻又立即恢複了一貫的平和,抱劍道:“婉音妹妹,請指教。”
    “沒想到,上官姑娘的武功,頗有幾分天山雙俠的風範。”
    一招一式皆是美如畫卷,卻是招招精準,出手快如閃電,本以為會有一番比較,卻不知這兩人武功高低竟是一看便知。
    然而,這勝負卻並不似這武功高低的差距一般明顯。一來,上官鳳陵出招處處留下餘地,是因著世交之情,二來,以宇文婉音這般的心高氣傲,絕不會承這一份情。
    “婉音這般倔強的性子,倒是像極了宇文兄。”獨孤縝看著場上招招令人心驚的比試,淡淡向著身旁的宇文朝南開口。
    這話是褒是貶,卻似乎是要見仁見智了。
    “女兒家任性要強,以此戰磨一磨她的傲氣也好。”宇文朝南卻似乎亦對場上比試不甚關心,這話在獨孤縝聽來,倒別有一番諷刺之意。
    誠然,這二位長者的對話,場上專心比試的上官鳳陵與宇文婉音是聽不見的,而遠在比武場外的伊風與獨孤軒,更是聽不到的。
    卻見場上宇文婉音,幾次三番招式遭上官鳳陵化去,心下已是大為不悅,斜眼間仿佛看見了父親的目光,頓時長劍一抖,便直刺向上官鳳陵胸前,劍勢極快,竟是殺招!
    上官鳳陵閃身避過,觸及宇文婉音冷然的目光,心下一震——這一戰,竟是必要如此慘重麼?電光火石之間,那淩厲而來的劍忽然停滯,宇文婉音愕然抬眸:不可能!她甚至沒有看清她何時抬手……
    不止她沒有看見,在場大部分的江湖人都未能看清,上官鳳陵是何時出了這一招?那兩根纖細白皙的手指,竟是那樣輕鬆地夾住了劍尖,任憑對手劍勢如何猛烈,竟都掙脫不得。
    “好厲害!”伊風忍不住讚歎。
    獨孤軒亦點頭讚同,“早就聽說上官家的少主人,是精通上官家武學精要的練武奇才。可看鳳陵姐姐的模樣,分明更像是貴族小姐,不似江湖人。”
    “你說,那宇文婉音就這麼敗了麼?”
    “她?”獨孤軒了然地一笑,“這世上總有這麼一種人,會將勝負看得比性命更為重要。”
    勝敗,在決定前的一刻,都是未知之數。
    卻見那長劍忽的一彎,鋒芒盡出,宇文婉音淩步一轉,軟劍已經纏上了上官鳳陵的左手,上官鳳陵冷然幻化掌勢,右手提劍,一時間卻不知這一招為何意?——莫不是給自己留了空擋,若此時出劍,卻也未免有失世家風度。
    罷了!上官鳳陵左手靈巧逃出軟劍纏繞,足下一移,身法奇快,轉瞬間已經閃至了宇文婉音身後,心下一沉,長劍已經抵住了她的脖頸——
    刹那間,廣場上一片寂靜。
    “還不認輸嗎?”上官鳳陵淡淡開口。
    勝負已定麼?那是因為她不曾看見宇文婉音的眼睛——倔強、自負、驕傲……算計。
    隻聽見身前之人忽的一聲冷笑,忽然舉起長劍,這一劍,竟是對準了她自己!
    在場眾人,竟是被這一幕給驚呆了。不是驚訝於這一招“玉石俱焚”,而是不敢相信,一個女子竟有如此勇氣與決斷!比武場上,生死全憑本事,但這一舉,未免過激……
    “婉兒住手!”隻聽見場下的宇文朝南沉聲大喊,失了幾分武林長者的風度,卻足見其愛女之心,然而,場上的女子卻是沒有半分動搖,那目光如炬,仿佛已是視死如歸的壯士。
    這是勇氣,豪情,果敢,亦是愚蠢,無謂。這一場比武,雖說生死在個人,但世家之間的比武,並非那麼簡單。若然這一招成功,宇文婉音傷,上官鳳陵亡,那麼日後宇文家與上官家便是不共戴天的死敵!
    宇文婉音,如此剛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當真與她的名字不相符合。
    這一戰,讓武林中人記住的,不單單是上官鳳陵絕高的武功與顧全大局的大家風度;更是那將勝敗視為生死的少女,其傲氣果敢更勝世間男子。
    若然那一刻,那一劍當真刺下,那麼這兩位江湖百年難得一見的絕色女子,都將隻活於這一日江湖人的記憶裏,或者是江湖史書中那麼寥寥數筆。
    然而,在後來的江湖人說起那一戰,說得最多的,不是那位倔強果敢的宇文姑娘,亦不是那位武功才德令人敬重的上官姑娘,而是在關鍵時刻出手的明風公子……
    不,當時,有多少人看見了明風出手呢?
    當他站在擂台上的一刻,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剛才的一瞬間,莫非是時光靜止了麼?一個人的輕功當真能達到移形幻影的境界麼?
    宇文朝南的手來不及放下,上官鳳陵手中的劍亦來不及收回,宇文婉音手上的劍還沒有刺下,眼前竟然就看見了那一抹白影晃動,待到那眉宇清晰的一刻,自己手中的劍早已不翼而飛。
    “多謝明公子。”上官鳳陵回過神來,向著明風微微拱手行禮,表達感激。
    宇文婉音看著明風天人之姿,腦中有片刻茫然,心下忽然一酸,沒有言語。
    場下眾人也終於回過神來,依舊是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又是忍不住極度傾慕;宇文朝南稍稍鬆了口氣,與站在自己身旁的長子宇文華笙對視一眼,卻見那目光在一刻間複雜無比;獨孤銘眸中閃過刹那訝異,隨即恢複了一貫溫和的笑意,卻是看見了站在不遠處觀戰的陳夕葉不禁若有所思;南宮曜始終淡漠,仿佛這一切從不在他眼中。
    宇文華笙扇著手中折扇,笑道:“傳聞玄明世家的內功不同於中原路數,今日一見,果真與眾不同。”再將目光向左邊移,仿佛穿越了三個人,直直看見了那白衣女子嘴角的冷笑。
    隻見明風嘴角是一抹極淡極淡的微笑,卻透著一股沁人的清寒之感,手上持著宇文婉音的劍,倒退兩步,微微拱手道:“在下失禮了。”隨即將劍雙手奉上,“姑娘好勝之心,為一般女子所不能及,但還請姑娘顧及勝負之外,還有人情。”
    這樣的笑容,這樣的風姿,當真不該是凡人企及。宇文婉音回過神來,忽麵上一紅,接過那人手上的劍,別過臉去,不再說話。
    隻見明風微微轉身,向著靜靜坐在高處,仿佛入定般的雲榭前輩拱了拱手,平靜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廣場——“這擂台規矩,第三方不得插手比試。明風今日既然壞了規矩,接下來的比試,明風自願退出。”
    自願退出?這怎麼成?明風公子,無論是武功還是人品,都乃是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選!
    此言一出,場上頓時沸騰,有紛紛挽留的,也有直言勸說的,更有崇敬更甚的。
    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或許許多人並不知道,明風公子所決定的事情,從來都並非江湖規矩所能左右。
    隻見上官鳳陵微微上前一步,舉止間依舊是那款款大方的世家小姐,帶著兩分柔弱,三分沉靜,五分傲氣——“今日這場比試,是上官鳳陵輸了。明公子的救命之恩,上官鳳陵銘記在心,既然公子以救人之心而來,法理不外乎人情。”
    上官鳳陵此話一說,引得場下的人紛紛讚同。
    隻見宇文婉音麵色微微一斂,淡淡道:“我輸了便是輸了。不必人相讓。”說罷竟是不看上官鳳陵與明風一眼,飛身下了擂台,冷麵走到了父親身後,不再多言一句。
    這樣強悍而剛烈至極的性子,江湖中哪位英雄好漢能吃得消呢?隻擔心如此一來,滿江湖無人敢與宇文家的三小姐親近。——然而,事實卻與這擔心的決然相反。隻是,這已然是武林後話。
    七、
    “小軒,你說這明風公子為什麼退出了比武?”
    “我怎麼曉得?我又不是明風公子本人。”獨孤軒一麵思忖,一麵與伊風調侃。
    伊風疑惑地看向她,“那……你笑什麼?”
    “自然是興奮啊!你想一想,這明風公子退出了比武,對於這些江湖人,誰最有利?自然是想當那武林盟主的人了!如此,這許許多多深藏不露的高手,可就藏不住了!這絕世高手的對陣,我們怎能錯過?”
    如白馬山莊的莊主白意對陣九天閣閣主鶴霄,
    “白莊主的內功造詣深厚,但明風記得,白馬山莊可是以暗器而聞名的。看來,這白莊主不單有內功,更有君子之風。”明風公子笑若朝暉,執著玉扇輕輕開口,在座之人卻自然聽得清楚。
    暗器暗器,暗中使的才是暗器。若說到君子,恐怕就見仁見智了。如此,有人不解,有人冷笑。不到一刻,隻見白意已經敗下陣來,連退了三步,強按住胸口,確是受了內傷,卻還是有規矩地向鶴霄拱手,“鶴兄勝了。”
    緊接著,便是碧雲觀大弟子碧宛,對陣倚梅派梅清。這二位女子,一個是飄然出塵的年輕少女,一個是冷豔如昔的遲暮紅顏,以劍對持,叫人看得既是興奮又是緊張。
    再後來,又是鬼麵刀羅漢對陣青雲派大弟子南墨,南墨年紀輕輕,然武功已得其師真傳,此一戰所為精彩,卻也無太多懸念。
    ……
    然後,便是陳家少主陳夕葉對陣南宮家的新任家主南宮曜。
    當兩人走上比武場,周遭的唏噓之聲此起彼伏。
    人到了這一刻,南宮謙的手心已經捏出了冷汗:這陳姑娘的武功,他是見識過的,但大哥的武功也絕非是好對付的。
    這兩人對上,會是什麼樣的局麵?
    據他所知,武林四公子中,唯獨他這位大哥最不解風情,覺不會對女子手下留情。但若是陳姑娘將大哥打敗了……
    “你用什麼兵器?”南宮曜手持一把銀槍,麵色冷寂,目光如刀,看著麵前兩手空空的女子,不由微微蹙眉。
    陳夕葉漫不經心地掃過四周,然後淡淡道:“我不用兵刃。”
    不用兵刃?這女子未免太過自信!要知道南宮曜的武功乃是江湖後輩之中數一數二的!眾人忍不住提緊了心口,實在不忍這麼一個絕色女子血染長刀之下。
    南宮曜沉思片刻,冷冷將大刀插在了地上,“那麼,我也不用。”堂堂南宮家的家主,隻接受公平的比試。
    陳夕葉挑了挑眉,似乎不耐煩一般,“開始吧。”
    如此,便是拳腳上的比試了。眾人暗暗鬆了一口氣,仍是一個個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兩人的每招每勢——起先還能看清招數,然而,兩人的每一招看似平緩如流水卻總是實則快比閃電。如果南宮曜出招,招招強勢,招招切中要害;那麼陳夕葉出招,便是招招帶柔,招招狠絕淩厲。
    “想不到,這位陳姑娘與南宮公子的武功,不相上下。”上官鳳陵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卻見到一貫喜歡搖扇評論一二的宇文華笙,此刻不發一言,沉默地看著擂台上的比試,麵色帶著前所未有的複雜。
    再看場上的兩人,南宮曜出招漸漸加快,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而陳夕葉的每一招,速度確實慢了下來,一招一式又似順手拈來,行雲流水。正當人們以為這一戰將持續許久,就在那一瞬之間,隻見南宮曜吃痛般的悶哼一聲,重重向擂台之外跌去,險險地停在了擂台邊緣,不至於摔下擂台。
    發生了什麼?那陳夕葉究竟是何時出了一招,竟是沒有人看見,像極了鬼魅!
    廣場之上,靜無聲息,忽而一陣清風吹來,樹木搖曳,枝顫葉落,那極微極輕的聲響,卻讓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所有人的心亦是隨著這陣風,搖擺不定。所有人都注視著廣場中矗立的兩個人,一個是雲淡風輕,氣息絲毫不亂;一個是目光如炬,強壓內傷嚴重。本以為是旗鼓相當,卻原來有著這樣大的差距。
    “承讓。”
    陳夕葉微微拱手,神色淡淡,仿佛並不知道,她擊敗的乃是武林中公認的高手之一。
    南宮謙在底下癡癡地看著,再看兄長強製壓抑的神情,心情格外複雜——南宮家作為江南世家之首,而兄長又貴為南宮家的新家主,如今竟是輕易敗在一個女子手上,他安能服氣?
    然而,勝負之分,不過刹那之時。
    南宮曜緊緊盯著陳夕葉,那眼中憤怒亦有震驚,半晌後,麵無表情的吐出一句話:“姑娘贏了。”然後身形一轉,縱身跳下了擂台,幾個手下連忙上前攙扶,卻被他一手揮開,獨自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之上。
    “陳姑娘的功夫不似出自陳家,見所未見。”明風側目一笑,看著陳夕葉緩步走來的身影,真誠而認真地說道。這聲音,卻是隻有他們二人能聽見。
    陳夕葉並未理會,隻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等待著下一場比試。
    眾人終於回過神來,看看座位之上冷冷靜靜的兩個人,又有些懷疑剛才所見到的。但麵麵相覷之後,又是不得不去相信。五招打敗南宮曜,那並非這女子全部的實力。
    武林中不乏俠女,但武功稱得上是一流的高手,卻是寥寥無幾。如上官鳳陵,乃是出身武林世家,有兼得天賦過人,有此成就亦在情理之中,然而其身手雖在江湖女子中出類拔萃,但較之武林四公子的武功,應是遜色幾分。
    然而這陳姑娘,出身武林史家,其父儒生出身,家學武功絕無此成就。這女子……武功高得未免有些詭異。
    雲榭目光渺遠,深深地望了眼那抹白影,日光之下,竟有些恍惚……
    那神色始終淡漠的女子,仿佛所有榮辱都與她無關,靜然端坐,沉默不語。她當真是陳家少主?可惜,縱然她成了神兵閣主,也不會是武林中的霸主。又或許,她不過是想為陳家爭一個公道。那她會成為武林的劫難,還是救星?
    “大哥,你傷勢如何?”南宮謙輕輕在兄長身後開口問,然而再怎麼壓低聲音,陳夕葉自然也是聽得見的。南宮曜隻冷冷瞪了弟弟一眼,順帶掃了一眼麵無表情的陳夕葉,繼續沉默不言。
    南宮謙撇了撇嘴,想想日後再挨兄長的罵便罷了,再看陳夕葉,心中暗忖著,他們二人也算是認識,總該不必客套,於是直接地開口道:“陳姑娘,你的武功可是陳家的家傳武功麼?當真厲害。”
    如他所預料的,陳夕葉沒有回頭,淡淡回答:“家師不願道姓名,不必問。”
    這女子,當真是惜字如金。
    南宮曜側目看她一眼,卻隻聽宇文華笙粲然笑道,“在下倒是十分很樂意見到武林中第三位女閣主。”
    聞得此言,上官鳳陵目光微微一變,隨即恢複平靜。
    江湖人自然知道,神兵閣的第一任女閣主,乃是當年玄雲山莊四大護法之一的武林“女諸葛”,其才智武功以及其作為,皆不負此名;神兵閣的第二位女閣主上官清,當年執掌神兵閣,手段何等淩厲狠辣,武林中對其褒貶不一,雖然她在位期間,鞏固了整個江湖的秩序,然而許多人記住的仍然是她的決絕無情。
    誠然,許多事情,若是由男子為之,那便是果斷霸道;若有女子為之,則是心如蛇蠍。
    陳夕葉與當年的上官清,是否有相似之處?
    “陳姑娘武功卓絕,隻是要當這武林之主,未必是容易之事。”一旁始終靜默的獨孤銘緩緩開口,平淡的目光在那冰冷的麵孔上定格了片刻,隨即話鋒一轉:“不過,在下感到可惜,不能見到明風公子那一招轟動武林的絕學‘流風溯雪’。”
    想不到一貫瀟灑不問武林之事的獨孤公子,也會說這樣的話麼?卻見明風玉扇輕輕一收,笑得雲淡風輕,“獨孤兄見笑了,素聞獨孤兄一招‘破空’名動江湖,在下向往已久。”
    “伊風,我問你,這位陳姑娘是否與你說過她的師承?”
    “這……沒有。陳姑娘一向不愛說話,她不說……”他自然就不會問。於他而言,她是恩人,是無條件可信任的人。
    獨孤軒神情有些無奈,又有些複雜地看向他,心中正思忖著該不該將自己的判斷告知他,“那,她當真是江南陳家的人?”
    “這……”
    “你大約也不知一年前陳家遭遇滅門的事情吧。”獨孤軒微微歎了口氣,“陳家以武林史家著稱,家主陳博武功平平卻是武林中難得的俠義之人,以記錄武林大小之事為己任,傳聞中,陳家有一座閣樓,名曰‘千機閣’,其中就收錄了數百年來武林的秘史。”
    “那……為何會遭遇滅門呢?”既然是記錄武林之事,那本不該招來什麼仇恨吧。
    “你小看了‘武林秘事’這四個字的力量。無論是江湖人或是平常百姓,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秘密掌握在了別人手上。”獨孤軒微微輕咳了一聲,繼續道:“自從陳家遭遇滅門,江湖上流言不斷,有傳聞是被魔教所滅,也有傳聞說是修羅宮所為。總而言之,當日那一場大火,將屹立了百年的武林史家,燒作了灰燼。當然,也包括了那藏了無數武林奧秘的千機閣。”
    “那……陳姑娘不是……”伊風聽得認真,目光卻不自覺地移向了那廣場之上那一抹白影——原來,她竟是遭遇了滅門之禍,難怪性格如此冷淡。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親人,誰又能若無其事呢?
    獨孤軒靜靜看著身旁少年的目光,平靜開口:“不錯。如果她當真是江南陳家的人,那麼,她便是當日唯一逃脫的人。”說到此處,卻忽然停住了。
    為什麼竟是那樣關心呢?不過是幾日的相處,她在你心中竟是這樣重要麼?
    伊風……你可知道,這位孤冷的姑娘此後或許會成為武林的眾矢之的?這江湖各大勢力交錯複雜,縱然她武功如何高強……
    “伊風,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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