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血雨幾時休 夢曦之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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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夢曦城,祁雲世家與玄明世家勢力交錯之地,客商或是江湖人來往兩處,皆要路過此城,稍作休息。隨著近年來,兩家關係逐漸密切,此地作為交通要道,便更加繁華。
夢曦城之西有一處大宅,乃是江湖第一神醫夢七所居住之地。
夢七雖有神醫之名,但性格乖張古怪。其醫術高明,行事縱情隨性,醫與不醫,全憑心情而定。總是武林世家家主,亦有被拒之門外者。偏偏夢七武功詭異,輕功更是武林一絕,多少江湖人求其救治而不得,除了痛斥其身為醫者卻見死不救,亦無其他法子。
傳聞當年祁雲家家主雲榭,深重蠱毒便是由夢七所救。如今夢曦城中大宅,亦是雲榭為答當年救治之恩,而送於其頤養天年之地,故夢曦城中人皆對夢七恭敬有佳。
這一日,夢曦城中,來了一位孤女,帶著年邁病重的母親,跪倒在了夢七宅邸大門前。
自然,這並非稀罕之事,城中之人早已經沒有了看熱鬧的念頭,其宅前依舊車馬不絕,喧嘩而熱鬧的大道上,仿佛並未有這孤女的存在。
而宅邸之中,有著寬闊庭園,雖無雕欄玉砌,卻有數處樓閣亭立於花樹間,布局簡單而不失雅致。庭院中心卻是片巨大的池塘,小小的亭子獨立水中央,仿佛與周遭隔絕般,庭院與亭子之間並無相通之路。
這一日,亭子四麵竹簾覆下,偶然幾陣清風拂過,吹動竹簾,依稀可見亭中一位白須老人與年輕女子的對弈。
“你這丫頭的棋藝依舊越發精湛,老夫倒是很久沒有這樣一個像樣的對手了。”老人撫了撫白須,一臉快意暢然,“尤其是南宮家那丫頭走了以後,日子當真是無聊!”孩童般委屈的神情中又有幾分惋惜感歎。
女子卻是不以為然:“那就多診治些病人吧。”
“若是人人都救治,我這把老骨頭怎麼撐得住?”
女子無語,這老頭明明康健得很,每日活蹦亂跳,指使著宅中弟子們幹這幹那,幾個資曆淺的弟子多有累得病倒的。單看她雖在這宅邸裏隻住了兩天,可那些弟子們當真像是迎來了菩薩,每日盼著兩人下棋對弈,他們才有休息喘息的時間。
而這個老頭——居然還能理所當然地說這樣的話?!
老人幹咳了一聲,捋了捋長須,擺出了一副長者的樣子,說出來的話確實一點也不像是個前輩:“話說回來,那個傻小子,看起來沒什麼靈氣,呆笨得很,你也喜歡?”
“像麼?”女子神色淡淡,執一枚白子落下。
若說那個傻小子,如何配得上她?但卻也是第一次,一貫獨來獨往的她,竟會幫一個毫無幹係的人,甚至兩人同行?想到幾年前,他一個作為老前輩,想留她在此與他多下幾盤棋,她都是一派冷淡地拒絕,一個人就那麼走出夢曦城,誰都攔不了她。
哼!老人忍不住想冷哼出聲,但礙於長者麵子,隻能轉了轉話鋒,一派了然的模樣——“那小子是個實誠人,我是怕你這丫頭傷了那傻小子的心。”
女子不語,隻是靜靜觀棋:一局棋已經下到了一半,勝負已然明了。
老人卻是有些悵然地捋了捋胡須,歎息道:“你這丫頭,心思還是那麼重。”其心思細膩,步步皆有用意,當世怕是難有敵手。
觀棋局,白子所行的每一步,設下的陷阱看似都被一一破解,卻在無形之中削弱著對手的防備之心,黑子就這樣步步墮入了白子真正的陷阱之中,隻能一敗塗地。
到底是他老了,還是看輕了這個年輕的丫頭。那般心思,即使年邁閱曆之深如他,也未必有這般思量周全。
“自己棋藝不精,何必給自己找理由?”女子冷冷開口。
她的話剛落下,庭外卻隱隱傳來一些嘈雜的人聲,一個身著青衫的年輕人飛躍水池,穩穩落到了亭外石階之上——那便是夢七的大弟子,忘寒。江湖傳聞他醫術雖遠不及其師,但心懷醫道,懸壺濟世,不似其師脾性難以捉摸,亦更有醫聖之風。
隻見忘寒俯身拱手,在簾外恭敬道:“師傅,南宮家三公子前來拜訪。”
“來拜訪的?陣仗倒是不小。”老人冷哼了一聲,執一枚黑子置於手心,語氣中的不悅自是不言而喻。
被人打擾了興致,一向是夢七神醫最不喜歡的事情。想當年金雀樓的樓主亦是如此擅闖進了庭院,那下場當真是……
想來,今日這南宮三少,是要吃苦頭了。
亭外的忘寒不禁有些惴惴,靜了半晌,不敢妄自回答。按道理來說,他作為大弟子,自然比底下的弟子們更有話語權,然而偏偏他的性格與才聞亭中傳來女子淡淡的聲音——“你先下去,招待南宮三少。”聲音極低,卻令人無法拒絕。
雖然隻有兩日,但隻是在一旁看亭中女子與師傅的對話,便知道兩人乃忘年之交。這天下就算是武林盟主,怕也無人如這女子一般,敢對著性格古怪的夢七神醫如此說話。這女子究竟是什麼來曆並不重要,她說的話,在這宅邸中卻無人敢不聽。
“是。”忘寒應聲離去,然而,一道人影卻已經闖入了門庭。
還未反應過來,隻見一個英挺少年已大步跨入,朗聲道:“夢七前輩,晚輩南宮謙,拜見前輩。”那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卻不知為何,令人心生同情。
亭中寂靜,竹簾浮動。
忘寒上前一步,抱拳道:“三公子請稍等,師傅正在與朋友下棋。”
南宮謙不以為然,再次朗聲道:“夢七前輩,為人醫者,怎能見死不救?門外的姑娘已跪了兩日,隻為救治母親,還請前輩成全她一片孝心。”
素來隻聞南宮家少主,亦是如今的家主南宮曜,乃是武林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其刀法精湛更勝其父,為人嚴肅冷峻,行事一絲不苟;再有南宮家二小姐南宮清,素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稱,其不單醫術高明,一手飛花神針更是得天山老熱真傳。卻不想,這對人中龍鳳的姐弟之後,南宮謙卻是個魯莽之人。
他難道不曾聽他的長兄與二姐提起,神醫夢七性情古怪,絕不可輕易得罪他?忘寒在一旁無奈搖頭,靜靜退下。
亭中依舊寂靜無聲。
南宮謙作為世家公子,卻一而再再而三遭到無視,這般待遇,何曾有過?一時間沉不住氣,隻覺得自己站住了理,便是不管什麼禮數,飛身便越過了池水——忘寒來不及叫住他,隻見他剛剛穩穩立到亭子外的石階上,猛然間亭中竹簾微動,一股內勁伴著掌風襲來,竟是叫人躲閃不及!
南宮謙隻剛瞟到一眼簾中白影,便被狠狠震出亭子,直直跌進了水裏。在跌落的瞬間,還聽見亭中之人中氣十足的罵聲——“臭小子!壞了我的棋!”
這!這當真是天下第一神醫夢七?分明是個無賴?!何來的長著風範!
誠然,南宮謙雖是行事莽撞,偏偏家世修養還在,腦中找不到可對罵的話語,“你……你……”隻得浮在水裏,憋紅了臉,指著亭中,“你”了半日,隻得語塞。
忘寒卻似乎早早已經預料到了這般結果,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亭中,恭敬道:“公子,還請上岸,免得著涼。”再看他身後,竟是早早叫人準備了幹淨衣服與薑湯,站在了岸上靜等,南宮謙隻能更加語塞。
這夢七究竟是什麼人物?那個與他下棋的人,又是誰?
“唉,如今的武林,年輕人個個自詡,真正尊敬老者的,可真是越來越少了。”
“欲要得到尊敬,還是像個長者般心胸開闊些。”女子毫不客氣地指出。
老人不屑地瞟了一眼亭外成了落湯雞的南宮謙,那神情如同一個被搶走了搖鼓的孩子,“我最討厭別人在我下棋時打攪。”
“據說成殤時期,有一位棋聖,即使處於鬧市也能氣定神閑,一人與五位棋中高手對戰,從未輸過。”女子目光盯著棋盤,隨意地開口說著,“你這一大把年紀,還要為輸棋找理由。”可笑可歎!
再說南宮謙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弄幹了頭發重梳了發髻,對著鏡子一看,依舊是那個豐神俊朗的翩翩公子。心情頓時好了許多,也不再計較被夢七打進水裏之事,畢竟自己先逾越了禮數,還是應該先行道歉。
終於,在坐等了三四個時辰之後,在藥童的指引下,走進了內堂。
南宮謙保持著世家公子的風度踏入內堂,準備看清這個脾氣古怪的神醫,夢七的真麵目,然而,目光卻不禁被那靜坐堂中的白衣女子所吸引——她,莫非就是那個與夢七對弈之人?竟是如此年輕……
先不說他的二姐南宮清,乃是江湖第一的大美人,他作為世家公子,他見過的女子不少,有溫柔大方,端莊秀麗;有嫵媚絕倫,豔色無雙;也有巾幗氣概,俠氣幹雲的……
可是,她……
來不及思考,隻聽見亭中一陣重重的咳嗽,將他的思緒拉回——失禮了。可她的目光卻並未向他投來,隻是靜靜坐著,仿佛周遭所有,都與她無關。
“晚輩南宮謙,見過夢七前輩。”
南宮謙微微俯身,向著堂中老人行禮——與他所想的一樣,年過古稀,銀發白須,麵色卻極好,絲毫沒有年邁病氣,精神奕奕。
老人饒是滿意地點頭,“你大哥讓你來的?”
“聽聞前輩與家兄乃是忘年之交,兄長在家中就時常提起,前輩……”
南宮謙一番早已準備好的話語還未說完,就被這位老者不悅地打斷,“什麼忘年之交?那小子年紀輕的時候還算是個人才,如今年紀越大,越是刻板,當真是比我這老頭子還像個老頭子……”
南宮謙心下強忍住了表示萬分讚同的話語,靜靜聽著老人絮叨,目光卻瞟向了左邊,那女子依舊靜靜坐在那裏,似乎什麼也聽不見,看不見……莫非她也是個病人?想到這裏,南宮謙不禁有些惋歎。
“南宮曜那小子,要你幹什麼來了?”
南宮謙聞言,連忙道:“家兄讓晚輩前來拜會前輩,順道求取一些‘十陵散’。”
十陵散,既是藥,亦是毒。對於傷重之人乃療傷聖藥,但常人若服用久了,毒入五髒,五感皆失,形同廢人。
南宮曜,每年前來求藥,算一算,也有五年了。
終究是放不下麼?夢七忍不住歎息,五年時間,他變了那麼多,唯一不變的隻有那一絲執念,所謂“忘年之交”,又怎忍心讓他絕望呢?
“前輩?”南宮謙見夢七久久不語,麵色悵然,不禁詫異。
如夢初醒,定了定神,看著麵前這個初入江湖的年輕小子,一絲玩味浮上心頭——“小子!你先前求我什麼來著?”
先前?對了!竟是把這事情給忘了!南宮謙麵露喜色,連忙上前一步,璨璨道:“前輩,門外孤女,攜母求醫,實在可憐,所謂醫者父母心……”
夠了夠了!夢七揮了揮手,打斷了他長篇大論,心下疑惑,這麼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怎生得這麼嘮叨?如今那些武林世家對年輕人的教育都是怎麼了?
“今日老夫我心情不好,被這丫頭僥幸贏了一局棋,你若能替老夫贏了這丫頭,老夫便答應你一件事情,如何?”
女子冷然抬起了頭,淡淡掃了一眼坐在高堂之上的人,眼神不言而喻,隻見那白須老人講眼神瞟向別處,摸了摸鼻子,那姿態卻是一副不可置疑的模樣。不自覺地想要歎氣,轉頭看了一眼那不知所措的南宮謙,心下竟有幾分同情。
二、
“心自飄零水自流,細雨落花雙飛去,瀲灩渺渺月空影,浮沉淒淒雪亦傷……”
恍然之間,一個女子清越的歌聲伴著微風,隱隱約約地傳來,淒然苦楚之情浸染著縹緲如天籟的聲線,叫人心醉亦是心痛。靜坐水亭之中的三人,女子依舊麵無表情,男子感慨歎息,老人神色怪異片刻,恢複如初。
世間多的是悲苦離別,過多的執念,也隻是增添無謂的痛苦。
“還請姑娘賜教。”南宮謙回過神來,看著靜坐在他對麵的女子,不禁心亂。
兄長說過,夢七除了醫術無人可及,棋藝更是精湛無比。這女子能輕易勝他,想來亦是高手。他素來不善六藝,尤其是棋道,敗,是必然之事。
女子微微頷首,看了夢七一眼,清淺的歎息聲微不可聞,“這一局棋,勝敗已定,自是不必再下。前朝棋聖曾留下一局珍瓏棋局,不知南宮三少,是否聽過?”
珍瓏棋局?傳聞中至今無人能破解的棋局?莫非她要用這個來考他?
“不過,此局雖是難解,但也並非無解。三炷香時間為限,三少也可尋幫手來解,若是解開了,夢神醫素來說話算話。”說罷,將目光移向了一旁強裝入定的老者神醫。
世上能解開這棋局的人,恐怕還真未出生呢!豈不是刻意為難?
南宮謙氣急,看著麵前氣定神閑擺出棋局的女子,料想她必然是與那喜愛捉弄他人的神醫是一夥兒的,別說三炷香,便是三年,憑他的能力,也不可能破解!
然而,卻是無力反駁。藥童已經端上了三炷香來,看著香煙嫋嫋升起,隻覺得時間迅速流逝,這一局棋,精妙之處在於險象環生,輕易移動一步,便隨時可能自掘墳墓……
南宮謙急中生智,若說世上真的有人能解這棋局,恐怕隻剩下一個人,偏偏那人遠在他方,遠水也必是救不了近火的。
如若解不了,不單單救不了那孤女的母親,而且連兄長交代的事情恐怕也會……如此,他還怎麼求兄長讓他多多出來見世麵!
自小到大,他竟是第一次嚐到了無能為力的滋味。
“師傅。”竹簾外,藥童的聲音響起:“伊公子求見。”
那個傻小子?夢七看了眼旁邊麵無表情的女子,朗聲道:“那便讓他過來。”哼!他倒要看看,那個傻頭傻腦的楞小子,能幫得了什麼忙?
珍瓏棋局,一子錯滿盤皆輸。黑白二子,旗鼓相當,廝殺之勢,兩敗俱傷。
夢七捋著長須,微微點頭:南宮謙自然是看不出,這丫頭已然將棋局進行微妙變化,並非真正的珍瓏棋局……可惜,那小子絕不會了解這其中心思。
的確,南宮謙撓頭抓耳,隻覺得快被這精妙布局弄瘋了,如何能想到女子心思?
“見過前輩。”伊風小心地踏進亭子,隻覺得這氛圍緊張,再看了一眼女子神色,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能否讓晚輩試試,解這棋局?”
此言一出,南宮謙猛然抬頭,神色悲喜不明;幾個藥童麵麵相覷,訝異不已。
夢七索性閉上了眼睛,靜坐一旁,入定一般,隨意地揮了揮手。
女子微微點頭示意後,似是想到了什麼,後退兩步,微微向亭中眾人示意後,便推開竹簾,飛身而去。
“疑?姑娘!”南宮謙還未反應過來,亭中卻已不見她的身影,禁不住懊惱。
隻聽一旁的老者幽幽開口:“小夥子,讓你解個棋局,心思卻在別處?”
南宮謙被說中心思,一下子紅了臉,這才注意到旁邊呆愣著的伊風,微微作揖道:“這位兄台,高姓大名?”
伊風一個未見過多少世麵的小子,不曾與世家子弟交往,何曾受過這般禮遇,連忙回禮,慌亂不已,一時結巴:“我……我叫伊風。南宮……公子好……”
南宮謙細細打量著麵前之人,幹淨普通的衣著,濃眉大眼中透著憨厚與堅韌。這樣一個傻愣愣的小子,會解珍瓏棋局?莫非這便是所謂大智若愚?對的對的!一定是的!南宮謙努力說服自己,將希望寄托於此人身上。
“請問兄台,如何破解此局?”
“笛音輕輕柳絮飛,紅顏戚戚花雨燼……少年夢歌笑醉卻,清歌漫漫蓮燈舞……”
孤女清歌漫漫,路人接踵而過,無不側目,心下同情不已。
然而,神醫夢七,說得好聽是脾氣古怪,說得難聽,那便是見死不救。
偶爾幾個路人經過,勸她去尋別的大夫,她卻隻是搖頭,清歌而唱,仿佛遺世獨立。路人們也隻要搖著頭,悻悻而去……
“可憐慈母淚。慈母淚作傾盆雨,一任衰草落葉沒石竹。夢裏飛身過江東,醒來一場空。踏遍青山何處尋?唯見長空萬裏飄殘雲……”
恍然之間,一個清朗若風吟的聲音輕輕傳來,不緊不慢,從容優雅,仿佛自天界傳來,喚醒世間生靈。那孤女聞聲,亦是抬頭——卻見一輛白玉馬車向著大宅方向徐徐駛來,拉車的兩匹馬兒毛色雪白,乃是上好西域供馬,馬車周遭不加任何金飾寶石,卻顯得尊貴無比,高雅無比。
在話音落下的時候,馬車中走下了一名年輕的公子,發束白玉冠,著雪藍色錦袍,腰圍玲瓏白玉帶,眉目雅逸,空濛縹緲,唇邊一絲淺笑,恍若神明。
“姑娘孝心,明風佩服;姑娘身世之苦,明風感同身受。”
明風,玄明世家的少主人!
——雅如明月,渺如清風。
從前隻是聽說,卻不曾想過,這血色江湖中當真有這般出眾的人物。
這樣的人在那白璧為牆白玉為階,仙氣雲繞天樂奏響之境,飲酒吹簫,逍遙自在,本不該出現在這江湖仇殺之地。
——夢七忍不住歎息,仿佛一眼已經看見了麵前這年輕人的宿命。
藍天白雲,映著那雪藍色的衣衫,衣角在風中翻飛。明風靜靜佇立,抱拳行禮,“晚輩明風,見過夢七前輩。”
目光微微移動,轉向了夢七身旁站立著的南宮謙,微微頷首,“南宮三少,許久不見。”
南宮謙隻覺得恍若夢境,前一刻解不出棋局,心中呼喊著這個名字,下一刻推開大門,這仙人般的人物竟是出現在了眼前,不是夢是什麼?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發覺疼痛之後才回過神來,方覺失禮,連忙彎腰作揖,“明風公子,久違了。”
明風含笑的眸子掃過眾人,有若春風拂麵。夢七宅邸門前,從未如此熱鬧過,連著周遭百姓,怕有上百號人,卻是靜悄悄的,全都專注的看著那負手靜立的公子。
“看來,在下到的很是時候。”終於,明風笑吟吟的開口道。
看著這般笑容,連一貫脾性古怪的夢七,都下意識擺出一副長者風範,朗聲道:“明公子大駕光臨,老夫深感榮幸。”
“是明風冒昧了,尚未遞上拜帖便隻身前來,還望前輩勿要見怪。”
夢七笑容一僵,隨即哈哈大笑,“哪會?來人,請明公子進來。”今日究竟是什麼日子,連明風都來了?好玩兒!
明風微微鞠躬,麵上笑意不變,卻並不急著進門。
眾人的目光隨著他的身影移動,隻見他緩緩行至那孤女麵前,微微彎下腰,伸出手來——百姓們似乎這才發現,還有這孤女的存在。而這位世家公子,言行舉止處處透著優雅貴氣,竟對一個孤苦低下的女子,親自伸以援手,當真是仁者風度。
那孤女似是真的見到了仙人,半句話也說不出,隻癡癡望著那美玉雕琢般的側臉,隨著他一並步入了夢氏宅邸。
“前朝棋聖,獨創珍瓏棋局,幾十年來無人可破,沒有想到……”明風手持玉扇,目光流轉在麵前這一局棋上,忍不住讚歎不已。
想來天下棋手,窮其一生都難以破解此局。而今,竟是……
目光移向了南宮謙身後的年輕少年,笑容溫和而誠懇,“不知這位少俠,高姓大名?”
卻見伊風左顧右盼,在南宮謙的提醒下,方知他說的是自己?被這仙人般的人物稱之為“俠”,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如何招架得住?
明風顯然並不將伊風的遲疑與呆愣放在心上,隨即麵對著夢七作揖道:“前輩號稱棋藝精湛,想來這位少俠,乃是前輩一位棋友知己。”
若然夢七此刻口中喝著一杯茶,此時必然立即噴出來,並且咳嗽不止……看了一眼旁邊呆頭呆腦的伊風,再想想明風的話,真忍不住快吐出血來。
南宮謙扯了扯嘴角,看著夢七前輩悲喜不明的表情,心下猛然對明風充滿了感激。總覺得先前被打入水中的仇,有人幫自己加以十倍地報了!如何不對明風心生崇拜?!
“明大哥,你怎麼會來這兒?”這話,總算是說到了重點!
“明風受人之托,來向夢七前輩尋一味藥材。”
所以,還是來求藥的。夢七不自覺地挑了挑眉,心下算計道。
“哦?是什麼人,竟然讓明大哥親自來尋藥?”南宮謙忍不住好奇,心中更是已經自動將明風當做了兄長看待。世上總有這樣的人,雖是高不可攀,卻無法讓人心生抗拒。
明風笑若清風,淡淡轉移了話題:“想來這一趟來得值得,不單碰見了三少,還遇見了一位棋中高手。”隨即目光又轉向一旁剛舒了一口氣的伊風。
“明公子對棋道也有研究?”夢七擺著老者的風度,沉吟著問道。
“不過略懂一二,遠遠無法與前輩相較,這一局珍瓏,乃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破解之人盡知其中萬般變化,千般凶險。明風著實佩服。”
夢七捋著胡須點頭,看向了伊風,深深打量之後,問道:“那丫頭去了哪兒?”該死!他竟是怎麼也猜不出,那丫頭是如何叫這小子破了珍瓏棋局的?
伊風思索片刻,抓著頭為難道:“晚輩……晚輩實在不知。”小心翼翼地看著那眼神如刀的前輩臉色,輕聲道:“但……陳姑娘說了,前輩在那麼多人麵前許諾的,若是失信……”豈不是連他這後生小輩都不如?
夢七臉色變了變,南宮謙小心翼翼,一派自然地拉著伊風,退到了明風身後,免得被前輩怒火所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那個狡猾的丫頭!夢七咬了咬牙,看了眼一旁笑得明朗而無害的明風,還有傻愣愣站著的伊風,奈何心中火氣不能平,隻能拂袖,喊了弟子過來。
不一會兒,那孤女以及那位病重的母親,已經被抬進了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