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血雨幾時休  夢曦之會(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8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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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夢曦城北麵旋山,瀕臨帝都,卻是帝都與夢曦城中的百姓,都不敢輕易踏足之地。
    傳說在旋山最北的一處秘林之中,屹立著一座“薔薇山莊”。
    那是一座四季開滿薔薇花的山莊,三麵瀕臨絕壁,遺世獨立,自是絕美若仙境,而莊主蕭薇,被江湖人冠以“血薔薇”的稱號,容貌舉世無雙,武功更是深不可測。其性格古怪冷傲,獨居山莊三十年,杜絕情愛。江湖中每有喜愛薔薇花色之人,不遠千裏而來,皆被拒之門外,更有為睹花色無雙,偷偷逾牆而過者,皆死無葬身之地。
    白衣女子輕盈地繞過了山壁,極目望去,在那寬廣遼闊的山坡之上,一簇簇鮮紅豔麗的色彩映入眼簾。走近了看,那薔薇花,層層疊疊地開滿了整個山坡的盡頭,山風吹拂,花兒搖曳,仿佛徜徉於花海之中,如入了幻境仙園。
    花海之中,一座山莊屹立,卻不顯突兀。突兀的是山莊前屹立的石碑——擅入者死。
    白衣女子微微搖頭,飛身便越過了石碑,腳尖微微點地,瞬時翻越了重重圍牆,深入山莊之中。
    想來這山莊主人,真真是愛極了薔薇。山莊各處自是種滿了各色薔薇,然而,隻是除了一個小別院——沒有一株薔薇,空空蕩蕩。
    白衣女子從屋簷上輕輕落下,點在小院中央。莫非,就在這裏?——細細思忖片刻,輕輕推開了一個小門,一道幽藍色的光線映入視野,隻是一瞬,女子忽而一個翻身,卻見左右前後四枚薔薇形的飛鏢有若疾風般呼嘯而過,女子輕盈落地,微微甩袖,四枚銀標已經紛紛落地。
    而然,就在站定的一刻,訝異之色卻顯現在臉上——世上竟然真的有幽藍色的薔薇?
    “你是何人?”身後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帶著一絲隱隱的殺意。
    白衣女子淡然轉身,眸中略過一絲驚豔,隨即平靜地拱手:“晚輩陳夕葉,見過蕭前輩。”
    女子,無論如何容顏傾城,到了晚年,也終究逃不過容顏老去的悲哀。眼前的人,縱使滿頭銀發,縱使容顏蒼老,也依稀可見似乎年輕之時的容色絕豔,那眸光冰冷仿佛已經看透了世間冷暖,卻又透著幾分執念與怨恨。
    這恨,從何而來?血薔薇,她心中的血,是為誰而流?
    “陳夕葉?江南陳家?你爹讓你來的?”蕭薇眼中殺意略略減了幾分,然而那雙冰冷而犀利的眼睛,卻毫不隱藏地顯現出深深的懷疑與厭惡。
    “前輩久不出山莊,不曉江湖事,家父已經於一年前去世。”陳夕葉眸中平靜,並無刻意而為之的悲傷,隻是一瞬的寒意閃過,不留痕跡。“家父在時,常常念及前輩。這幾日路經夢曦城,特地前來拜會。”
    隻聽見了蕭薇一聲清淺的歎息,隱約夾雜著兵器收鞘之聲,整個寂靜的薔薇山莊,恍如花枝顫落,留下一地淒寒。
    死了麼?故人一個個都遠去了,而她,而他們……什麼時候,該是他們了?一瞬的感傷劃過那張蒼老的臉,然而,也不過是一瞬。
    “你的性子,倒是不像你父母,他們一貫是最知禮數的。不過,你的武功比他們強許多。”這話不是誇獎也不是貶低,隻是事實。想她薔薇山莊重重機關,多少江湖高手折損在此,如今這個不過十八歲的小丫頭,竟然輕而易舉避開了所有機關,走進了最深處的庭院。想來,這女子有的不單單是武功,還有智謀。
    “多謝前輩誇讚。比起武功,家父更愛讀書種花,每每提及前輩,總要感歎,天下再無人如前輩這般視花若珍寶,悉心栽種。”陳夕葉不動聲色地開口,“母親亦說,此生若能再見一次前輩親手所載的幽藍薔薇,便無憾矣。”
    蕭薇冷冷側目,望了眼房中那一株幽藍色的薔薇,心念一動,“丫頭,那你娘親可曾告訴你,那幽藍的薔薇,是有著劇毒的。”
    “晚輩的父母皆死於此毒,怎會不知?”陳夕葉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透著冰涼的冷意,令人脊背不禁發涼,“前輩覺得呢?”
    “這不可能!”天下無人能再種得出此花!
    “陳家是遭修羅宮滅門,一百五十條人命,其中唯有晚輩父母,深中劇毒而死,體內血液皆成幽藍色,麵色安詳。”陳夕葉幽冷的聲音平緩得如同寂靜流淌的河流,平淡的神色看不出絲毫的殺意與仇恨。
    “修羅宮?”蕭薇默默念著這三個字,不禁冷笑,“丫頭,你若想為你父母報仇,恐怕是不能了。”
    陳夕葉不以為然,“看來前輩已經有了頭緒。”
    蕭薇微微皺眉,不再看麵前女子平靜而深邃的眼眸,“如你所言,我既與你父母相交,便不會令你深陷於江湖仇殺之中。丫頭,你還年輕,武功卻很高強,在江湖中少有人能動得了你,就這般逍遙於江湖,便足夠了。”
    “前輩這是在勸說晚輩放下仇恨?”陳夕葉忽然笑了,仿佛是聽見了一個無比好笑的笑話,那笑容宛若深夜裏綻放的曇花,刹那間的絕美,下一刻卻是臨近凋零的絕望……
    放下仇恨?那麼,她以何而活?世上又有多少人是能放下仇恨的?“前輩自己,可曾放下心中的仇恨了呢?”
    話音剛落,卻見蕭薇的目光在刹那間變得淩厲——“你究竟因何來到這薔薇山莊?你是來取夢曇草的!”
    陳夕葉漸漸恢複了平靜的目光,仿佛透出一絲詫異,直直望著麵前之人淩厲的雙眸,似笑非笑地開口:“前輩認為,晚輩——因何要取那夢曇草?”
    “這毒,自然是我下的。這位婦人,也並非我的娘。走進這裏,我便沒想要活著離開。”那語氣間輕描淡寫,仿佛前一刻嬌弱不堪,風中泣淚的孤女,不過是周遭人的錯覺而已。
    那冰冷的目光仿佛連自己的生死都已置之度外,纖細的身軀在風中依舊顯得柔弱卻再無先前那般令人憐惜。——修羅宮的殺手,不在於武功有多高,隻在於利用自身一切優勢去殺死對方。如此說來,這當真是一個合格的殺手。
    南宮謙呆立在一旁——第一眼見到這女子,隻覺得可憐,然而這一刻,卻是深深感覺到可恨。莫非這就是父輩們口中所謂的江湖,一個表麵如此柔弱的女子,內裏卻是這般蛇蠍心腸。他隻恨自己太過輕信於人,竟是這樣害了夢七前輩!
    “我師父好心救你,你……”忘寒扶著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白須老人,心下後悔不已,當真應該多留一個心眼才是的!眼見著藥毒竟然已經那麼快地蔓延上了老人的指尖,如此劇毒,若非師父常年與藥石為伍,隻怕如今也已是一命嗚呼了。
    “將解藥交出來!”另一個弟子上前一步,厲聲喝道,“幾個師兄還記掛著自己是醫者,不對你動手,但是今日我師傅若有半點差池,我一定要你陪葬!”這話語說得決絕無比,仿佛下一刻他的手中就要抽出一把利劍,將眼前之人的咽喉刺穿。
    他是夢七最小的弟子,天賦最高,性情亦最為相像,如今見師傅橫遭此難,如何還能如大師兄一般,顧得什麼醫者之德?!
    “大師兄,忘和,你不用急,就算她不怕死,我們也會有辦法,讓她生不如死。若是師傅有什麼不測,我們更不能讓她輕易死了,要叫她比死了更加痛苦!”
    身為醫者,竟有這樣狠毒之語?那一邊施針,一邊淡淡開口的,正是夢七的二弟子,忘風。隻見他從容不迫,為恩師施針,不到一刻,已經逼出了不少毒血。
    那女子斜睨他一眼,輕輕一笑,眸中的諷刺之意太過明顯,仿佛剛才兩人的言語,不過是一個極為好笑的笑話。
    明風溫和的眸子打量著麵前的女子,沒有旁人那般義憤填膺,卻是多了幾分可憐,“夢七前輩,可是與姑娘有仇呢?”
    “沒有。”女子回答得十分幹脆,觸及明風溫和的目光時,眸中仍是劃過了一份猶豫。
    “你……你的心腸怎能這樣壞!既然無冤無仇,還要下這樣的毒!”一旁一直沉默著的伊風氣不過,憤憤開口,“虧得陳姑娘為了要前輩救你娘親,還苦心教我解棋局,你……你快交出解藥!”
    這麼說,果真是她麼?
    恍惚之中,那身中劇毒的老者仿佛是聽見了這麼一句話,竟是忍不住麵露喜色——那丫頭心思素來細密,看似冷清決絕,一顆心卻與從前一樣。
    明風沉靜的目沒有溫和,亦無冷漠,緩緩開口:“你受了何人指使?”
    女子麵色冷寂,深深地看了明風一眼。臨風而立,舉世無雙,世上當真有這樣的人,仿佛沒有什麼事情能瞞得了他的眼睛。不錯,修羅宮的人,在遭人擒獲後本應立即自盡,然而她卻沒有,隻因為——
    “夠了……”那昏迷中的老者喃喃開口,灰暗的眸子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旁邊的弟子們皆是一驚,都是深諳醫道之人,中了此毒,稍有行動便是讓毒素遊走全身,他為何……
    忘寒立即點住了懷中老者的穴道,沉聲開口:“師傅,弟子不肖,萬萬不願讓您有事。”
    “師兄,你知道了什麼嗎?師傅想說什麼?”忘風急急出聲,眼中已經冒著怒火。
    忘寒深深握住老人的手,望著那好不容易從指尖褪下的黑血又重新浮了上來,心亦不由抽痛起來,“師傅他老人家,要我們放她走。”
    神醫夢七,從不是這般心胸寬廣,仁厚慈愛的老者。周圍的弟子們皆是一驚,不能相信,再看那女子竟也有了半分訝異之色……不!絕對不能!
    “薔薇山莊。”那女子忽然開口,那聲音平淡得如同死寂的湖,卻掀起了在場眾人心中的千層浪花——“若想要解藥,就去薔薇山莊,取夢曇草。”
    四、
    “丫頭,你年紀輕輕,究竟是從何處習得這一身內力?”蕭薇微眯著眼睛,看著眼前以一根白綾與她的長鞭對峙的陳夕葉,眸中劃過一絲詭異:“這並非中原路數。”
    “已經是第五招了,前輩還要繼續?”陳夕葉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冰冷的瞳孔中帶著幾分孤傲,“十招為限,晚輩隻能得罪了。”
    聽起來這般虛偽的言語,從這女子口中說出,偏偏聽不出假意,蕭薇仿佛受用般笑了笑,“你這丫頭,唯獨在這一點上,倒是像你父親。說起這些客套的謊話,還是一臉真誠。”
    陳夕葉不動聲色地淺笑,“晚輩從來不喜歡說客套的謊話。”說罷,目光掃視著周遭的薔薇園,仿佛置身花海的悠然閑適,仿佛絲毫未曾將這對峙放在心上,白綾與長鞭相纏,實是內力相爭,何況高手對峙,稍有不慎,便是重傷。
    “這薔薇園乃是前輩親手打理,想來這每一朵花中都是前輩心血,若是毀壞了,當真是焚琴煮鶴之為。”她的話語中帶著幾分可惜,卻在說話的同時,加注了一分內力,手心微微滲出了汗來,“前輩內力深厚,看來是執意不願讓晚輩如願。”
    “你既然知曉,便就此放棄。”
    蕭薇深深一笑,已然察覺麵前女子內息漸亂。在如花兒一般的年紀裏,沒有快樂,沒有希冀,沒有仇恨,在那一雙沉靜的眸子裏,透著深重的壓抑,令人無法捉摸,更無法猜測,除了那滅門的災禍,她究竟還遭遇了什麼?
    “恐怕世上無人阻得了我。”陳夕葉淡然一笑,墨色的眸子裏暗藏著微冷的光線。
    蕭薇眉心微微一動,沒有預料之中的怒意,隻是微眯著眼睛,再次打量著麵前神色淡然的女子,“你是第二個敢如此與我說話的年輕人。你是覺得,我不會殺你?”
    “夕葉在這個年紀,自然是想好好珍惜自己性命的。”陳夕葉微微一笑,眸中盡是平靜與淡漠,“前輩是否想殺夕葉,於夕葉而言,其實並不重要。”
    話音剛落,隻見蕭薇握住了長鞭的手,竟有一陣莫名的酥麻之感,隻聽見耳畔傳來陳夕葉平和如水的聲音——“如今的江湖,各方勢力割據,正是高手輩出,強者爭霸的時候。前輩不想看一看,最終的江湖,將由誰人稱霸麼?”
    江湖麼?縱使是稱霸了江湖又能如何呢?
    蕭薇忽然收起長鞭,蒼老的麵容浮起一絲血色,目光卻是冰冷的,“江湖之事,已與我無關。”在這世上,若還有令她留戀的,或許是這一季一季綻放的薔薇花,又或許是那個早已誓言死生不見的人……
    他,他自然是瀟瀟灑灑,自由自在地在夢曦城中生活,百年歸老,他是江湖中人人尊敬的神醫夢七,而她呢?而她呢?薔薇花開,終會凋謝,那薔薇花下的誓言,還會有誰記得?
    陳夕葉的目光微微移向了周遭的薔薇花,嘴角緩緩浮起一絲冷冽的笑意,霎時卻如冬日裏碎薄的寒冰,消無聲息地融化,微不可聞的一聲歎息,耳畔清晰地傳入花枝顫動之聲,幾朵薔薇在肆虐的風中飄然落地——
    “誰!——”有人闖出!
    這薔薇山莊在江湖中盛名三十年,早已無人敢近,今日,這不速之客卻是接二連三地來了?陳夕葉不動聲色,卻見蕭薇的眸中漸漸浮起一絲微不可聞的笑意,那蒼老的容顏仿佛是在一瞬間,有若薔薇盛放時的絕美……
    隻是,陳夕葉想不到,闖進來的,竟然是南宮謙和伊風這對十足十的傻笨小子。
    “陳姑娘,你怎麼在這裏?”伊風一見她,便是放下了心,開心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了,你也是來幫夢七前輩找解藥的,對不對?”不等她回答,他便是這樣理所當然地認為了。
    而南宮謙經曆了先前之事,明白“前車之鑒”的道理,自然是多一個心眼兒,“姑娘,你該不會……”也是薔薇山莊的人?或者說,與那下毒之人是一夥兒的?要說那個女人能對夢七下毒成功,有一半功勞可在她的身上。
    陳夕葉看著眼前兩人,眼中閃著複雜的光芒,冷然道:“你們怎麼會來”是誰讓他們來的?兩個武功不濟,又毫無江湖閱曆的人,這樣來薔薇山莊,不是白白送死嗎?
    “哦!其實……”伊風正要脫口而出,卻生生被南宮謙堵住了嘴巴,眼中的警戒之意再明顯不過。
    伊風卻是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堅定地對南宮謙道:“不會的,陳姑娘和夢七前輩是認識了很久的‘忘年之交’,不會對前輩下毒手的。”當然,他不會想到,若然她想下手,那位神醫在一早就一命嗚呼了,何須安排孤女接近下毒?
    “夢七前輩中了毒?”陳夕葉眉心一動,“你們要來取夢曇草?”不必他們回答,看兩人反應,就已經明了。
    蕭薇……怎麼會呢?
    這山莊看似一片花海,連一個護衛侍女也沒有,事實上處處都是陷阱。看那一簇簇絕美的花,大多都有劇毒,可謂見血封喉。這兩個笨小子,若然死在了這裏,當真是連個收屍的都沒有,隻怕隻能用來當花肥用。
    如蕭薇那般的性子,那自然是有可能的。
    “你們快走,若是被此處的主人發現,我不負責幫你收屍。”
    夢曇草,夢曇草……作為神醫,若有別的法子,便不會讓這樣兩個傻小子上薔薇山莊取夢曇草了。如今能救夢七的,唯有這薔薇山莊的夢曇草。
    “我們不會走的!”伊風突然放聲開口,既是說給陳夕葉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我不信,我不信你會那樣做。陳姑娘,你一定不是那樣惡毒的人!”這話聽來像是自我安慰,卻透著堅定與決絕,沒有一絲疑慮。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陳夕葉啞然失笑,忽而,一陣突兀的笑聲似是從四麵八方傳來,越來越近,那聲音似是柔婉卻淒厲無比,有若從地獄掙脫而出的厲鬼,令人心生寒意。
    陳夕葉微微蹙眉,腳步移動,後退兩步,已經走到了那兩個不知發生何事的小子身前。
    “蕭前輩,你當真……”
    蕭前輩?莫非她就是蕭薇?南宮謙心中默念著,才發現自己和伊風是被陳夕葉護在身後,不免為剛才的質問而感到愧疚,又想到自己堂堂世家子弟,竟要女子保護,真真丟人。然而,望著眼前一襲紅影,心下卻無法不畏懼。
    他,甚至尚未看清那抹紅影從何處而來,卻見她已經到了麵前,這身手當真有如鬼魅!南宮謙深吸了一口氣,才看清了傳說中“血薔薇”的真正模樣,看清了她臉上的疤,恍然又有幾分感慨——女子最在意的,無非是自己的容顏。也難怪江湖人人都道,薔薇山莊莊主蕭薇,手段淩厲狠辣,絕情絕愛。
    然而,他並不知道,有時絕情卻並非因為不愛,隻是太愛。
    蕭薇手持一根血紅色的長鞭,眸中不見殺意,隻見一絲淡淡的諷意,漠視了陳夕葉身後的兩人,隻是冷冷盯住陳夕葉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開口:“丫頭,你想護著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小子。”那目光卻似穿透了陳夕葉,冷冷打量著她身後的兩個人,“男人都沒有好東西,原本以為你是個聰明的丫頭,竟然也這麼看不透。”
    那目光讓南宮謙與伊風皆是背脊一涼,不敢多說話。
    陳夕葉麵色不變,“夕葉並不聰明,卻也知道,在這江湖上,無論男人女人,都是信不過的。所謂情愛,更如鏡花水月,愛與不愛,都怨不得人。”
    這話若仿佛擊中了蕭薇,她自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一瞬間的黯然劃過心頭,下一瞬,長鞭卻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纏上了陳夕葉的脖子——
    “陳姑娘!——”南宮謙與伊風不禁叫了出來,卻隻見陳夕葉一動不動,仿佛是看著鞭子向她襲來,卻並沒有反抗的意思。
    蕭薇情緒如此不定,或許會真的殺了她!她竟然不怕麼?南宮謙握緊了袖中的兵器,暗暗下了決心,若然蕭薇真對陳姑娘下手,那麼就算他武功不濟,拚了命也要救陳姑娘!
    “蕭前輩,您枉為武林前輩,陳姑娘不與你動手,是尊重,你豈能步步相逼?”南宮謙上前一步,袖中短刀已經露出銀光,看見麵前女子孑然出塵的背影,心中忽而冒出難得的勇氣。
    緊接著上前一步的,還有伊風,他並無南宮謙那般能言,卻也麵色肅然,“前輩,我們都不希望冒犯您老人家……請你……請你不要為難陳姑娘!”
    那握鞭的手並未放鬆,淩厲的目光中多了一絲莫名的興味,打量著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你們如此在乎這丫頭的性命,看來,你們心裏都喜歡這丫頭,是麼?”
    話音剛落,南宮謙與伊風的臉驀地一紅,沒有想到前輩會這般直白地開口,當真尷尬萬分,再看陳夕葉,麵色如常,仿佛這話語與她並無半分幹係。
    見這兩人反應,蕭薇忽而冷哼一聲,望著陳夕葉平靜的麵容,心中似被枝蔓緊纏,無法掙脫墮入黑暗的深淵,“如果我讓你們選呢?是想要這丫頭的命,還是你們想要的解藥?”
    此言一出,有若一聲驚雷,打在二人身上,不知如何反應——想那夢七前輩身中劇毒,是一刻也耽誤不得的,但陳姑娘的性命……他們豈能不顧?
    “前輩何須如此試探?”陳夕葉微微側目,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伊風與南宮謙,麵無表情地開口,“晚輩不信情愛,那隻會令人喪失該有的理智。而前輩呢?”陳夕葉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脖子上纏繞的東西,沉靜的聲音卻有若駭浪一般重重擊打在蕭薇的心上,“若是他死了,你可還會獨活?”
    “住口!”蕭薇臉上閃過一絲蘊怒,瞬間化作濃濃的殺意,不覺間已經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為什麼不還手!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被憤怒侵蝕,連她自己也忘了加注多少內力。
    “陳姑娘!——”南宮謙話音未落,已經按耐不住地出手,短刀的寒光在眾人眼前一閃而過,淩厲的刀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著蕭薇脖頸襲去,本是極快的一刀,然而那心頭的猶豫卻是讓刀鋒的淩厲之勢頓時消減了幾分。
    而眼見刀鋒襲來的蕭薇,嘴角卻是不自覺地揚起一抹譏諷的笑意,陳夕葉微微蹙眉。就在那刀鋒瞬間劃過的瞬間,伊風甚至不敢眨眼,卻仍舊看不清——陳夕葉是何時伸出了手,穩穩握住了刀柄?
    南宮謙隻覺得右手上一陣酸麻,仿佛一股無形的內力向他震來,再看陳夕葉始終淡漠的神色,還未反應,右手竟是一下沒有了知覺,不覺間刀已經從手中脫離,連自己也被一股掌風襲得倒退了三步。
    他並不知道,若非陳夕葉出手,隻怕現在他已經死在了蕭薇的手上。那枚薔薇花形的飛鏢,究竟是何時飛出,何時被陳夕葉接住,更是無人能知。
    “南宮大哥!你沒事吧!”伊風連忙上前,扶住了南宮謙,亦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對持著的兩個女子。南宮謙縱然江湖閱曆淺,自然也不是無知之徒,想到陳姑娘這一出手,自然是不需要他救她的。但是——心下滋味仍是難受不已。
    “前輩息怒。”卻隻見陳夕葉麵色依舊平靜,隻是微微伸出兩指,夾住了纏繞在她脖上的軟鞭,“我說過,您是否敢殺我,於我而言,並不重要。”她有這個本事,讓自己活下去,無論誰要殺她,她都會活下去。
    握鞭的手上隻覺得一陣酥麻,強逼著她從憤怒中回過神——這丫頭的武功,比她想象之中更是高出了許多,陳家的武功絕不會如此詭異,那麼……
    來不及想清楚,右手仿佛在酥麻中沒有了知覺,紅鞭在不自覺中竟是脫離了手心,穩穩落地。蕭薇狠狠瞪了一眼麵前平靜如常的陳夕葉,那眸中並無半分勝利者的不屑與狂傲,更多的,隻是……可憐。
    為什麼?為什麼要可憐她?因為她什麼也沒有,這薔薇花一季花開,一季花落,她的年華歲月卻靜然而去,她已經老了,她已經這樣老了,卻還是什麼也沒有!
    ——這薔薇花有開有敗,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平靜的目光,像是一汪平靜的碧藍色湖水,那麼深重,卻又那麼平和,就像是沉寂了千年的寂寞與釋然……這目光,那麼竟是那麼熟悉。
    對了,在那久遠得仿佛是上輩子的那段時光裏,那平靜而不失溫和的目光,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可是,為什麼呢?
    “愛一世,恨一世,這一世終究會有盡頭。”
    永生永世,不再相見。
    是了,原本以為會忘記,然而傷痛竟是那般刻骨銘心。
    蕭薇茫然地搖頭,仿佛被夢魘所困,無法掙脫,先是茫然地向著一個空洞的角落笑了起來,笑聲漸漸放大,漸漸刺耳,漸漸響徹了整個薔薇山莊——“哈哈!哈哈哈——”
    南宮謙與伊風麵麵相覷,不明白發生了何時,但顯然,陳夕葉的最後一句話語已經刺激了她,幾近瘋癲,或者說,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瘋了。
    那一刻,她就如同一個失去了所有保護的孩子,恐懼如同薔薇的花枝,纏繞在心上,一點一點收緊,讓孤獨與寂寥吸食著那顆心裏流出的血液,一點一滴地抽幹……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奇異的幽香忽而飄入了四人的鼻梢,未及判斷,卻見天空中竟是飄起了一陣幽藍色的花雨——紛紛揚揚的花瓣,隨著清風飄落在地上,令人目眩神迷。
    這幽藍色……是薔薇!
    天下至陰之毒!
    “快屏息!”話音未落,隻見伊風已經第一個倒下,南宮謙意識到的時候欲要屏息,卻也已經來不及——
    果真是被算計了!
    陳夕葉咬牙,閃身攔過那幾近瘋癲般哭笑的蕭薇,目光中盡是冰冷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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