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醒來，阿或正咕嚕的眼睛死盯著我。
    我笑彎著眼，懶洋洋頗為熟絡地同他打招呼，“阿或，你終於好了。”
    阿或全身顫了顫，緩緩開口，聲線十分華麗，他說，“我不叫阿或。”
    “怎麼可能？”我瞪大眼睛，指著阿或脖子掛著的長命鎖道，“你的名字不是寫這裏麼。”
    阿或低頭看了看，再看看我，臉色不是十分和緩，“這個字是‘彧’，我叫顏彧。”
    我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眼睛又撐大了幾分，尷尬地說，“世上竟有如此雙胞胎的字，可我還是覺得阿或比阿彧好聽多啦。”
    阿或眯著眼，轉過頭高傲地背對著我，“隨你，你走吧，我留你一條命。”
    我不太理解阿或的話，“為什麼要走？阿或，我喜歡你。”我呆呆地說。
    阿或頓了頓，淡淡地說，“你太醜了。”
    頓時晴天霹靂，把我劈得直不起身來。
    我覺得我的心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
    “你太醜了，你太醜了，你太醜了……”阿或好聽的聲音在我的腦海裏一遍又一遍的響起，痛斥心扉。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離開的，一路上踩空了好幾次，從山坡上直直滾下來。
    我蹣跚著身子重新回到那片熟悉的草叢中，夜色迷蒙，月光淡淡地撒在地麵上，鋪上一層銀白的清輝。
    那五天，我還跟阿或躺在同一方天地，賞著月色，看著朝陽。
    我那時候還以為我們有著未來……
    我一頭栽在草地上，翻了個身，四腳朝天，不甘地踢踏著四肢宣泄內心的憤懣。
    我是這個廣闊的世界中渺小的存在。一隻失戀的蛤蟆。
    如果我不是一隻蛤蟆那該多好。
    也許我是一個被施了巫術的俊美男子。我從戲本子裏麵看過，蛤蟆也能變成人。其實我也不貪心，我不用變成人，我可以變成一條魚，一隻鳥，一隻豬也行。
    可事實上我一直都是一隻蛤蟆。
    難怪阿或不喜歡我。
    我就在這種憂愁中漸漸睡去，再次醒來，陽光已經刺入了我的雙眼。
    躺了一個晚上，我的氣血有點不太順暢，我捋了捋背部，打了個不小的嗝。
    驚醒了旁邊睡覺的阿或。
    我定神一看，阿或？阿或竟然又來了，還睡在我的旁邊。
    我跳了起來，興奮地大叫一聲。
    阿或緩緩地睜開眼睛，不耐煩地瞥了我一眼，蛇尾掃了掃，將我打到三尺開外，換了個姿勢，繼續呼呼大睡。
    我穩穩地摔了下去，倒不是很痛。於是我立刻又不要臉地蹦到他的身邊。
    “阿或阿或阿或……”我圍著他左跳右蹦，昨晚的悲傷對於我來說實在特別沒有分量。
    阿或懶洋洋地甩甩尾巴，露出了獠牙，說，“再不滾就別活了。”
    “阿或，你是不是餓了？”我小心地戳了戳他的白牙，還真是尖的像刀一樣。
    我覺得阿或是好幾天沒吃東西的緣故，才會一直這麼無精打采。
    這倒是我考慮的不周到了，本來大病初愈的人就該多吃點東西補補，況且阿或失血那麼嚴重。
    想到這裏，我立刻行動起來，幫阿或找吃的。
    阿或吃蚊子麼？
    我想是不吃的，一隻蚊子還不夠他塞牙縫。
    作為一隻有常識的蛤蟆，我很快就記起來了。
    我在書中看過，阿或應該是吃老鼠的。
    抓老鼠有點困難，幸而茅草屋裏養了隻貓，是之前蠢書生留下的，為老不尊的一隻貓。
    於是我十分愉快地蹦往茅草屋。
    想從白貓手中搶食物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在他身邊盯了好一會兒，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所以我跑去跟章魚兄商量了一下，想他幫忙偷條小魚仔，我好拿去同白貓換老鼠。
    章魚兄哼哧一聲，張著他那不知是手還是腳的家夥把我推出池塘，還濺了我一身墨汁。
    他冷哼哼地講，“這種缺德事我可不會幹。”
    說得好像他幹的缺德事還少了一樣。
    我沒辦法，智取不行，我隻好強攻了。
    我進門的時候白貓正在逗弄著剛捉的老鼠，他的遊戲甚是無趣，放老鼠跑一段時間再大爪一拍按住他的尾巴，周而複始，最後老鼠筋疲力盡懇求她一刀解決了自己。
    這十分不人道。
    我看不過去，趁著老鼠再次逃跑之際噴出毒液了結了他悲慘的一生，再一把拖住他往門外蹦去。
    白貓肯定不會放過我，上來就往我的臉劃了一爪，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大約是碰到我身上的毒液，反倒淒厲地叫了一聲，揮著前腿後退了幾步。
    我趕緊忍痛拖住老鼠去找阿或。
    一路十分艱辛，但一想起我家娘子還在苦苦等著我的食物，我就精力充沛。
    夕陽西下，把我和老鼠兄的影子拖得好長好長，恍惚中，我似乎又看見夢中那個黑衣男子，長發飄飄，笑晏如花。
    我感覺很幸福。
    來到山邊，阿或依舊躺在那裏，暖陽在他的身上鍍上一層金輝。青蔥的細草隨風搖擺，偶爾打在他的頭上，他甩一甩，繼續睡得酣暢淋漓。
    我小心翼翼地把老鼠兄移到他旁邊，舉起一根樹枝在地麵上一筆一劃地寫著：“贈阿或……”
    世界上有誰活得像我這般詩情畫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