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見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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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塊玉佩。
現在就算有人拿著鞭子來抽他,他也不會走了。
死人總是一件大事。雖然活著的時候這個人不見得做過些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即使走在街上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的,但死的不明不白的,總會引人懸心的。
壞消息傳出去的速度比被獵狗追著跑的兔子還快。有人一溜煙去報官,等官府來了人的時候,已經大半個城的人都知道了。
“你覺得這個人是怎麼死的?”
“丟,挨了這麼多刀,自然是砍死的。”
“不曉得他是死在這呢,還是死了被搬到這。昨兒晚上可半點聲音都沒有。”
“哈,昨兒晚上,大家都去看明月奴了,誰來看這被踩扁的醜八怪……”
圍觀的人聊得越來越起勁,說話間都好像變成了親密無間的朋友了。這個世界夠無聊,總得找點樂子。
“明月奴!”
秦拓回到偎翠樓,已經沒有明月奴,也沒有高丫頭。沒有人拿鞭子抽她們,她們卻都不見了。
老鴇拿著手帕擦淚:“秦公子,明月奴走了……”
“你,哭什麼?”
如果你覺得老鴇是因為明月奴隻給她賺了三千兩銀子就走了而哭的話,那麼你太不了解女人了。當女人有錢的時候,從來不會因為沒有更多的錢而哭。
那老鴇卻立刻喜上眉梢起來,“剛才迷了眼,誰哭呢!”她要是去學變臉,一定能很快出師。
秦拓拿出第二塊玉佩,“院子裏,是誰……”
老鴇的臉色又立刻變了,成了滿麵驚恐。“我不知道,什麼都別問我!”
但是當劍架在她的脖子上的時候,她就知道些什麼了。一個人說不知道,又說別問我的時候,通常不會一無所知。
“他,他是雁破空,是,是我相好……”一個再不相信男人的女人,偶爾也會有需要男人的時候,或者不偶爾。
“你認識,玉佩?”
“不就是塊玉嗎,他一直帶在身上,讓他送我也不肯。哼,成色也一般,做工也一般,老娘我還不稀罕呢。”說到這個,她的傷心好像就減輕了幾分。
“他找你?”
“他,他是個混江湖的,上個月來這,床,床上跟我說他奉命要殺一個人……我嚇著了,罵他不許再來。今天早上他就死在馬廄裏了。”
“明月奴?”
“我不知道他要殺誰!!!”老鴇幾乎尖叫起來。像瓦片刮鍋底的聲音。
“是你,為什麼,一早去,馬廄?”
“明月奴,她,她叫我親自去牽馬……”
老鴇當然不用幹牽馬的活,但如果可以多換給她幾個三千兩銀子的話,叫她拿一條繩子係住一條魚,然後去水裏遛它,她也願意去的。
“她們,往哪邊?”
“往,往西……”
往西,是白鹿城。中間要經過幾個小鎮。
大街上,人們紛紛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一匹白馬飛馳而過。
馬是昨天的白馬,人卻不是昨天的紅衣女子,而是換了一個藍衣少年。
並不是所有時候,馬都越快越好。
就像現在,秦拓到了第一個鎮上,太陽都還不夠刺眼。連正午時分都沒到。
而明月奴和“高丫頭”就像被太陽照著蒸發了的露珠一樣。
秦拓當然不會指望明月奴穿著那一身紅衣,“高丫頭”現出那張美麗的臉,兩人在這小鎮上大搖大擺地走,讓他一眼看見。這個小鎮怎麼能有這樣的女人的?
這個鎮上何止沒有這樣的女人,簡直連女人都少有。到處見到的,都是男人。
秦拓決定下馬找一間飯館吃飯,或許能看到或者聽到些什麼消息。
這個小鎮不繁榮,也不破敗,除了女人少見之外,與別處沒有什麼不同。也許還有一點稱得上奇怪的是,這個小鎮名字叫做“董賢鎮”。
小鎮上沒有太多飯館,但有一家看起來格外熱鬧。在格外熱鬧的地方,如果不格外危險的話,就會格外安全。
當他發現不少男人都在看他的時候,總是有點不自在的。尤其是他們的眼睛,都亮得驚人,帶火一般。他今日已經換掉了那身華貴的衣裳,隻穿著普普通通的藍衣。
然後他發現人們並不是在看他的衣裳,而是在看——他的臉。
他還沒開始叫酒菜,小二已經送了東西過來。
“小爺,這是上好的竹葉青;這是本地風味熏肉,等會兒還有新鮮的鯉魚……”那店小二一邊上菜,一邊不住地用眼睛覦他,仿佛他臉上塗了蜜,而小二很想舔一口。
“誰送的?”
“小爺,您管誰送的呢,隻要您賞臉願意收,吃的喝的,還多著呢!”
秦拓倒了一杯竹葉青,喝了,又舉筷嚐了一片熏肉,道:“不錯。”
說話間,又上了一盤紅燒鯉魚和幾疊小菜。
免費的食物是最好吃的,秦拓已經醉了七八分了,衣衫略鬆快幾分,引得更多的目光。
小二問:“小爺,要不您在樓上客房小休一下?”
“好。”
小二便扶著秦拓上樓去了。樓下吃飯的男人們用又羨慕又遺憾的目光一路送了他們上去。靠窗坐著的兩個少年,卻對他沒有半點興趣似的,自顧自地喝酒。
秦拓略有知覺的時候,發現有人在摸他的臉。
“是誰?”酒卻仍未醒。
“小親親,是我啊。”有個人親上來,臉卻是紮人的,有胡子。
新月初上,正是晚飯時分。這家店內燈火通明,幾乎滿座。樓上的房間也熱鬧非凡,雙雙對對。不過——雙雙對對的都是男人。
這裏白天的時候不過一家飯館,晚上竟然變成了一個妓院!不過妓院裏的不是妓女,而是相公!
秦拓的房內,一個藍衣的男人背朝天臥在床上,一動不動。難道他還醉著?之前發生的事情,他究竟知不知道?
小二在外麵敲門:“掌櫃,樓下找您呐……”
毫無動靜。是他沒有聽見,還是他不在房裏?
小二敲得很小聲,畢竟這種事情並不值得大張旗鼓。但連敲了十多下都沒人應的時候,直接推門進去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小二見床上臥著的是藍衣的秦拓,自言自語:“是個漂亮孩子,這下受苦了。”
然而房內並沒有什麼掌櫃,掌門、掌桌、掌椅子都沒有。
小二準備退出去,見窗戶開著。他是一個殷勤的人,何況秦拓又是個“漂亮孩子”,小二自然是擔心他酒後被風吹的,於是去關攏。殷勤總是成套的,小二又向秦拓道:“小爺,你醒醒,要不要給您備點晚飯?”
秦拓理都不理,好像自己已經死了一般。
房內沒有其他人,小二忽然充滿愛憐地伸手去摸秦拓的身子,多摸了兩下,發現那身子完全沒有溫度。
他死了。
等小二把這個死人翻轉過來,才發現:這根本不是那個藍衣少年,恰恰是他們的掌櫃。他的臉,已經一片藍色,雙眼暴突,流出血來。
是那個藍衣少年,殺了掌櫃,跳窗逃了!
小二“哇”得一聲嘔吐起來。
小路上走著一個人。
天已經快黑了,他穿著一個掌櫃的衣服,包袱裏,除了那套華貴的衣服,隻剩三塊玉佩。
三塊。第三塊玉佩是從掌櫃“算盤子”手裏得到的。
明月奴不見了,白馬被人偷了,一天之中遇兩起命案,得到三塊玉佩。這樣的一天,無論如何不能讓人太開心。
秦拓如果很狼狽,也是情有可原的。
偏偏他不狼狽。
他穿著一個中年掌櫃的衣服,和他穿著普通藍衫,或者那身漂亮得過分的衣服,都沒什麼兩樣。他隻是默默地在路上走著,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他在走路的時候,也在想著事情。
上一個小鎮,已經遠遠拋在後麵了。董賢鎮,秦拓回想起來,臉上略有點燒起來。
自己,居然,差一點,被一個男人強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