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這時候的人們，無論是富翁還是乞丐，都應該已經安睡。在這一點上，上天是頗為公平的，因為一個人是否能每日享受良好的睡眠，並不要靠金錢來衡量。
    秦拓躺在床上，躺在最甜蜜最溫暖的夢鄉裏。
    黑暗中有一隻手，慢慢伸了過來。
    這隻手蒼白，冰冷，好像從冰窖裏撈出來一樣。
    這隻手上還在往下淌著不明的液體，空氣中是粘膩的腥味，液體滴在布料上，“嗒”，是沉悶細微的聲音。是不是血？又究竟是誰的血？
    這隻手悄悄地摸上了秦拓的臉頰，移向了秦拓的脖頸。黑暗中手指一點點收攏，尖尖的指甲開始紮入秦拓的皮膚。
    秦拓依然躺著，好像全世界沒有任何事會驚醒他。他為什麼還在睡著？難道就這樣被一隻手掐死嗎？
    房間內響起了一聲低低的，驚恐的尖叫。
    那隻手並沒有把他掐死，而是摟住了他，將那隻手連著的身子整個地投入秦拓的懷抱裏。她像貓一樣縮在秦拓的懷裏，全身發抖，讓人不禁想要將她抱緊些，再抱緊些。
    “有鬼，有鬼……她，她在床下……全身是血……我怕……”明月奴還在渾身發抖，像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樣，在害怕的時候尋求一個堅實的懷抱。一個懂得害怕的女人正如一個懂得爭取的女人一樣，都格外值得男人珍惜與嗬護。
    保護女人向來是男人義不容辭的責任。一個男人若是不能保護女人，那麼他就不配稱之為一個男人。秦拓點燃了油燈，淡淡的燈光下，明月奴烏發雲亂，眼眸驚恐，雪白的雙手沾染著鮮紅的血，如天上的仙子下凡曆劫。這樣美，這樣無助的女人，誰能拒絕她的要求？
    秦拓卻推開了她，像推開一床被子一樣平靜。
    “你！”明月奴簡直不敢相信。
    秦拓端著油燈，沒有說話，隻是慢慢地蹲下身去，往床底下看。
    燈忽然滅了。屋子裏一點風也沒有，但燈忽然滅掉了。像是有鬼在邊上吹了一口氣似的。
    又是一隻手，在黑暗中忽然搭上了秦拓的脖子，冰冷，粘膩，尖尖的指甲快要紮入他的皮膚。
    秦拓整個人滾到了床底下。一手摸到了一大灘濕濕的液體。他用手指沾了一點兒，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是血的氣味。
    “啊！”秦拓在床底下叫了一聲。那聲音裏有著極大的痛苦，驚訝，就像有人突然拿一把刀插在了他喉嚨裏一樣。
    明月奴坐在床上，此刻卻沒有發抖。她完全像是一個半夜起來準備去幹點什麼壞事的孩子，嘻嘻地笑著，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樣東西來。她明明聽到了床底下秦拓淒慘的呼喚，卻像是聽見一個不相關的人說了一句夢話，一點沒有理睬的必要。不，半點都沒有。
    床底下除了剛才那一聲叫喊，現在毫無聲息。好像床底下既沒有人，也沒有鬼。
    明月奴拈起一方手帕，緩慢地擦幹淨了自己的手。她擦得很細致，好像留了一個血點，都對不起自己這雙完美無瑕的手。
    幹完了這件事，她才從自己懷裏掏出幾樣東西來。輕輕的響聲，然後是金黃色的光。她隨身帶著照明的工具，居然睡覺也沒有取下來！
    “世間的男人為什麼都是蠢貨？連一個聰明一點兒的都沒有呢？現在床底下真的有一隻鬼了。”她像是在自問自答，然後笑了一聲：“你出來吧。”
    然後，一把劍離她的脖子已經不超過三寸。
    “秦拓，你要殺我嗎？”明月奴舉著燈，同時照在了三個人臉上。秦拓的劍指著明月奴，另一隻手卻攬著一隻鬼，一隻渾身血淋淋的女鬼。
    “你，同時，犯了，三個，錯誤。該、不該死？”秦拓的劍尖又靠近了兩寸。
    “哦，哪三個？”明月奴將手裏的燈舉高一點，讓自己將秦拓的臉看得清楚一些，也讓秦拓將她美麗的臉看得清楚一些。
    “第一，你犯了一個算術的錯誤。你應該說‘你們出來吧’，而不是‘你出來吧’。”那個血淋淋的女鬼卻開始說話了。
    “那第二個呢？”
    “你不應該手裏沒有拿劍，卻舉著一盞燈。那樣不能保護自己，反而暴露。”女鬼繼續說。
    “我猜第三個錯誤才是致命的。”
    “對。第三個錯誤如果不致命，他也不會拿劍對著你。”
    秦拓看了一眼女鬼，臉上的神情帶一點讚賞，看來這個女鬼說的一切都是他要說的。
    “你舍得麼？”明月奴輕輕地笑了一下，“我是你的女人，而且是第一個。”
    “你的第三個錯誤就是抱有幻想。”女鬼說道。
    三寸的距離是很短很短的，以秦拓的功力，此刻殺了她輕而易舉。可是，他的劍卻再刺不過去。難道他已經心軟？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身邊的“女鬼”，他已經被點了穴道，定在了那裏。
    女鬼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下，又很狎昵地親了一口。“姐姐，你說他好不好玩？”
    明月奴將手裏的燈舉得更高一些，離得很近很近地打量秦拓的臉。“燈比劍好，我能用燈來看你，你卻不能用劍來殺我。”
    “看完了怎麼辦？”女鬼一邊將自己身上血淋淋的衣服脫下來，一邊問。她將自己脫得精光，然後換起衣服來。她就這麼平平常常地做了，好像麵前沒有一個睜著眼的男人似的。
    而秦拓居然就這麼一直睜著眼看著，一點像一個君子一樣閉上眼的意思都沒有。
    明月奴：“看完了就殺了，你舍不舍得？”
    女鬼終於把自己清理幹淨，似乎滿不在乎，瞥了秦拓一眼：“好啊。反正男人嘛，多死一個也不多。”
    秦拓瞪著她。
    明月奴手裏是一顆藥丸：“喂給他吃，會死得很快。”
    女鬼拿著藥丸，卻遲疑了：“姐姐……我說著玩的。”然後看向秦拓，目光中全是留戀的意思。
    秦拓一笑，走上前來，卻對著女鬼說：“明月奴，別鬧了。”
    話未說完，燈一滅，“明月奴”已經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