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活見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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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之地,一男一女,單獨相處,能幹些什麼呢?
秦拓並不是一個拘泥的人,但現在坐在明月奴的對麵,簡直像坐在一隻刺蝟身上。
明月奴給秦拓倒酒,笑著道:“你簡直怕我!”
秦拓:“我隻是,隻是很久,沒見你。”他在她麵前,終於還是有點緊張,說了兩次“隻是”。
明月奴:“很久?從你在望月樓看到我在街上追出來到現在,還不到兩個時辰。而這半個時辰裏,你的目光,就沒有從我臉上離開過。”
“我是說,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秦拓第一次遇見明月奴。
那時他接到密信,說他的父親將被人暗殺。等他趕到家中,家中已經雞犬不留,隻剩下他的父親躺在血泊裏,奄奄一息。
秦老爺臨死前,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嘴巴上有細細的血沫,一張一合,什麼話都沒說出來,就頭一歪,死掉了。
人原來是這樣死的,時間到了,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匆匆地死掉了。
秦拓從他父親的手裏,找出了一塊玉。材質很普通,成色不純。雕得是一輪圓月下,一個女子下拜的造型。玉雕手法也不高明。
這樣一塊玉,值什麼錢呢?不過,接下來他就發現,這塊玉還是值一點銀子的,因為他的家中,除了死人,已經找不到任何可以搬動的東西了。也就是說,隻留下這棟房子了。
不過這棟房子也不是他的。因為他忽然發現房子開始起火了。同時從好幾個地方開始燒起來。而他一個人,是絕對不可能撲滅的。
他在屋子裏站了一會兒,當煙漸漸濃起來的時候,他帶著那塊玉佩出去了。
也就是說,他在忽然之間,就什麼都沒有了。
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感懷自己的命運,總是難免傷心的。而傷心起來,大哭三天三夜也是不為過的。但是他隻是走到了河邊,蹲下來,開始洗臉。當他抬頭的時候,忽然看見順著水流飄來一個紅衣的女子。
那就是明月奴。
有些事情,像生命本身一樣,是無法避免的。隻要你活著,總會有那麼一天,不會遲一天,也不會早一天。
他把她撈了起來,試了試她的鼻息,感覺不到呼吸;摸了摸她的脈搏,跳動得也非常微弱。他決定給她吹氣,卻在將要碰著她嘴唇的時候,她把眼睛睜開來了。
“蠢貨,你的東西被人偷走啦!”她坐起來,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什麼?”秦拓不知所指。
“諾!”她剛才還僵直無力的手,卻靈巧地晃著手裏的玉佩。“不過是個窮鬼,隻有這麼塊破東西。”
“你,為什麼……”
“你要問你救了我我為什麼還要偷你的東西?別逗了,我明明在水裏好好地飄著,你為什麼要撈我上來?你打擾了我,難道我不應該要點補償嗎?”
秦拓隻好不說話了。
一個女人的道理很難駁倒。而且,即便你駁倒了她,也不代表你就勝利了。
她對於他的沉默感到有點無聊。“喏,那這塊玉佩歸我啦。和我倒是很像,我叫明月奴,這輩子,隻跪倒在月亮下麵。”她摸著玉上的花紋,這樣解釋著自己和這塊玉的關係。
“我,不能……給你。”這是關係著秦家滅門案的重要線索,自然不會輕易送出去的。
“蠢貨加窮鬼,不去查自己家裏被滅門的案子,卻抱著一塊破玉不肯撒手。”她自顧自說著,居然要自顧自地走了。
“你是誰?”秦拓的劍鞘攔住了她。
“我已經說過,我叫明月奴。難道你是聾的?”
“……”秦拓竟然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好了,一個月後,多帶點銀子來,長樂城裏來贖這塊玉吧。”
一個月的日期到了。秦拓帶著銀子來了。
“你,不問……”秦拓捏著酒杯,並不仰麵就喝。這樣的美人美景,不懂醉臥,實在有點不通風情。
“問什麼?問你的銀子哪裏來的?”
秦拓點頭。
明月奴笑了:“我為什麼要問?不過幾千兩銀子,官府出的通緝‘天地人’三個大盜的賞金,也就這麼多吧。”
秦拓也笑了,端著酒杯飲了一杯:“對。”
明月奴:“這三個大盜最擅長易容,你怎麼認出他們來的?”
敢自稱“天地人”的大盜,武功總是不錯的。但明月奴沒有問秦拓是如何打敗他們,而是問他怎麼認出他們。那麼,他們的易容術,還要在他們的功夫之上了。
秦拓:“一個人,再變,還是,自己。”
不錯,一個人若已經不是自己,又何須改變?
明月奴將自己的手放在了秦拓的手上:“那麼你呢?還是不是一個月前的你自己?”
秦拓依然那樣看著她,癡癡的,迷惘的,堅定的,又無比的純潔。
他難道真的隻是來贖回那塊玉佩嗎?
隻是當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的時候,他於刹那間感受到了生命的熱流,陌生的,火熱的,柔軟的,令人顫栗的。但是這樣的一股熱流,又將引向何處,他依舊是迷茫的。
明月奴不禁歎了一口氣。這個少年,在這種事上,竟然還是個孩子!
當然,她也沒有和男人有過什麼親密舉動。但她自幼受到的教育,在外的閱曆,自我的態度,已經讓她對於男人或者愛情都不報有什麼幻想,甚至是帶著嘲弄與鄙夷的。
明月奴:“我從來沒有問你是誰,那你要不要知道我是誰?”
秦拓:“明月奴。”
明月奴隻是明月奴。又何須知道其他?她昏迷的時候是明月奴,醒來的時候也就是明月奴。她策馬馳街的時候是明月奴,那麼在偎翠樓裏也是明月奴。
一個人終究也隻是他自己。秦拓一向堅定這一點。
明月奴的手並不隻停在秦拓的手上了。
風月之地,若辜負風月,豈不十分遺憾?
而一個孩子,終究是要長大的。有一個少女來教會他長大,豈不是一件十分值得記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