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堂內的樂聲戛然而止。台上老者吃境地看著我。而其他人也屏住呼吸，原本稍顯嘈雜的百香樓，此時好似掉一根銀針都能聽的清楚。
    隻見霍淵站得筆直，瞪著我的樣子好像眼珠子都能從眼眶中掉下來。
    我隨手將劉海兒撥亂，銜上一根牙簽，“霍”地一聲站起來：“小爺我出四千兩！”
    “你，你你……”霍淵驚了一下“啪——”地一聲站了起來。“你又是哪裏冒出來的小畜生？”
    我眯了眯眼，一下將口中的牙簽吐了出來：“小畜生叫誰？”
    “小畜生叫——”
    眾人皆哈哈大笑了起來，霍淵回過神來的時候，臉青一陣白一陣的，自己也下不來台，將口中的話咽下去了大半，死死地瞪著我。
    還好我將程梓君平日裏耍酒瘋賴賬的樣子學了個淋漓盡致。
    紫衣公子依舊用不屑的眼神瞥我一眼。
    而花羽則也是一副“真人不露相”的吃驚。
    好像我一時間成了全場的焦點，眾人的目光像是要在我身上燒出個洞。
    我平淡道：“老頭兒，記下沒！台上那小子我要了。”
    隻見白須長者一驚，立即露出諂媚的笑，像是兩片擠在一起的枯樹皮：“記下了，大爺，我這兒都有嚇人記著呢！您就放心罷，小的這就吩咐下去……”
    “慢！”
    我回頭，卻見紫衣公子已經坐下了，而那聲音就是霍淵發出來的。他眯著那雙黃鼠狼似的眼睛，硬是要在我身上瞧出什麼端倪。
    “怎麼著？爺我有錢揮霍你看不慣？！”
    霍淵皺眉：“你是何人？”
    我揣摩出地痞流氓的樣子，放浪不羈地將右腿踏上了木凳，“怦”的一聲把花羽嚇了一跳，茶也灑了一桌。
    “誰人不知爺皇城第一商隊“皇連“的名號，實話告訴你——”我裝模作樣地把頭發往腦後一甩，大喝一聲：“爺就是商隊的二把手——趙雪遲是也！”
    立即聽到眾人低語。“皇連？沒聽說過啊。”
    “那是你沒見識，沒想到居然在這兒遇到貴人了！”
    “你也聽過皇城第一商隊啊……”
    “可不是嘛，我就說這位官人氣度不凡。”
    “居然是皇城的人……”
    居然真的被唬到了，我不禁心中暗自竊喜。要不是我急中生智，胡扯了一個名字。
    霍淵似乎也被嚇住了，不敢正眼看我，腦門上憋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想來既然打出是皇城的旗號，他不可能再繼續囂張了。但若是我們再到連嶺相遇，想必就不太好對付了。
    霍淵道：“姓趙的，你膽敢和我搶人！”
    世琰何時是你的人了？你竟將他帶到這種地方？！
    我猛地拽起他的衣領，使了最大的力氣：“你他媽算什麼東西？！”緊緊盯著他的雙目估計也早就殺紅了。
    “你，你想幹什麼？”霍淵看著我，緊緊的領口上喉結不停抖動。
    我咧嘴一笑，將他放下，鬆開了手，露出痞相，意味深長地看向獻寶台上的那個男人。“我想幹誰也是你能管的？”
    霍淵被憋得徹底說不出話來，握了握拳，悻悻地原路返回了高高在上的席位。他行到途中，還突然轉過頭看我一眼，好似要將我的相貌記個真切。
    我回神大喊一聲：“四千兩，他要是伺候不好老子，能不能退啊？”
    說完這句，我已經意識到全場看官都不可能與我和那個高估自傲、孜然一身的清官陸徹扯上關係了。
    一低頭，花羽臉上紅紅白白粉撲撲的，好像要把小臉埋進茶杯裏。
    眾人也“嗬嗬”地訕笑，皆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有的居然還為了霍淵太早退出鬧劇而感到遺憾，擺著扇子搖頭晃腦。更多的眼神裏則寫著“不知廉恥”四個字。
    我幹笑兩聲看著人群，心裏那塊千金巨石就那樣穩穩地落了地，世人如何看我，已經不重要了。
    一回眸，幾十米之外，世琰的鳳眸與我對接。他依舊如出塵仙子，鳳眸微閉，冷峻的神色中有些溫柔。
    猛地一下，心髒似乎被利刃戳了一刀，鼻尖一酸，隻能強忍著淚水不往下滴。
    仿佛一瞬間就是幾千年。
    那是一抹霞光，一襲春風，一湖江水，一場梨花雨。
    坐下了木凳，仿佛一切又是如常。
    耳畔傳來一個稚氣未脫得嗓音：“趙哥，原來你是皇連商隊的人……我都不知道。還有，原來，你，喜歡男……男子。”
    我抬頭看他一眼，擠出一個笑容：“嗯，讓你失望了？”
    “不，我倒認為他挺好的。就是……你不太……你比他……唉，你看，我說都不會話了。”
    我不禁笑道：“我沒他俊？”
    花羽低頭喝了一口悶叉：“隻是，沒，沒什麼……”
    我怔一下，尷尬道：“咳咳……連你都騙不過。”
    鬱悶，現在的年輕人……
    茶喝了半晌，眾人開始離了席。不到一刻鍾時間，黑壓壓的一片人已經隻剩稀稀零零的幾個人了。好似退潮一般，伴著一陣喧鬧然後遍平靜了下來。
    我單是坐在木凳上品個茶，就有五六個富甲衣著的人擁上來送禮，諂媚的言辭倒出來一大堆。應該是對著“皇連商隊”的名號來的。有些人還送了一大堆賀禮，不少士剛才上過獻寶台的珍品。
    花羽和花織眼看子時快到了，急忙與我道了別，匆匆跑回山莊就寢了。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喝了一杯茶。感覺背上的衣衫全部被汗液弄濕了，黏在背上。我不禁用袖子擦了擦臉。
    不知何時，紫衣公子也消失了，留下的僅有一張字條，放在桌上。
    我大眼看了一下。
    卯時二刻，玉瓊亭，自己來。否則，後果自負。——青雀。
    我狐疑地看了看字條，左右看不出什麼端倪。青雀，是何人？為何有些耳熟。
    世人皆知，“青”乃連國皇室禦字，就連三歲小兒都知道，“青”這個字是不可能給普通百姓用名的。
    以“青”字命名的人，舉國上下便隻有當朝皇帝吳玦，字青穹，攝政王吳青帝，二王爺吳青蓮，以及現在代替吳玦執政的榮王吳青禹。
    不好，那紫衣公子是皇庭的人？難道是攝政王派下的眼線？他將字條給我，說不定……他已經發現了我的身份。
    我的心裏瞬間空了個大洞，直往裏竄涼風。身體已經麻木了，我越來越不敢想往後的事。
    “雪遲，雪遲……雪遲？”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盡力克製住自己，將那紙條揉碎了揣進了衣袖間。
    一轉頭，魏雨琛一個清爽的笑容就綻了開來，一把將我摟住了：“雪遲，真是精彩！”
    我怔怔，還未將驚恐褪去。“精彩什麼？”
    “你剛才那番言辭……”
    “是啊，我都看不出來是你，嚇了一跳，還以為你是被程梓君附身了呢。”張子印笑著瞥我一眼。“不是自己的銀子，出手就是夠氣魄哈？”
    我點了點頭咽口氣：“還好贏了……”
    “虛驚一場，你快去找趙公子罷，他一定在等你。”魏雨琛拍拍我的肩。
    眼眶有些酸澀，眼前的事物一片霧白，我扶了扶桌角才讓自己站穩。
    “吳公子呢？”
    魏雨琛答：“我讓燁陪著吳公子送邢縣令回房了。你也知道，今晚邢大人好像很中意吳公子……”
    “哈哈，皇兄，他……哈哈他今天晚上臉都快被氣綠了。姓邢的一直往他身上摸，要不是為了迎合你，姓邢的那雙手都要被他剁了。”
    張子印邊說邊笑，捧住肚子塊就出眼淚來。
    此時，我卻沒什麼笑意，隻是輕描淡寫：“子潤，子印，陪我一起去後台罷。”
    魏雨琛點了點頭，打了一下張子印，他才止住了笑意。
    又是一路無言，我隻埋頭往前行。一是將世琰救出的歡愉，另是今晚要去玉瓊亭赴約的恐懼。心中太過於複雜，像是千絲萬縷的情緒都織成了一張網，怎麼梳都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