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後左又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他的他的腦海裏始終回蕩著金標的聲音，慈愛亦或是不近人情，當初的一幕一遍遍翻湧而起，直逼得他呼吸困難，腦袋炸開。
    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滴滴答答，折騰了許久的左又終於在靜靜的雨聲裏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雨過天晴，左又一手托著脹痛的腦袋，一手把肉包塞進嘴裏。
    “阿姨，打開電視看看！”他嚼著肉包含含糊糊地說。
    王媽端著粥的手一抖，遲疑片刻，“電視啊！你平時不是不看嗎？”
    “你不是每天都看嗎？打開吧！”
    見左又如此堅定，王媽誒了聲，拖著腳步去了。
    “大清早的沒什麼好看電視。”她拿著遙控器笑了笑。電視裏笑聲一片，播著萌雞小隊的動畫片。
    左又眉頭一皺，被突然的笑鬧聲激得一陣頭疼。“看看新聞吧！”
    “那台信號不好。哦，鍋裏還蒸著饅頭，我去拿來。”王媽說著往廚房裏鑽。
    “遙控器給我。”左又輕輕地說，“我光明正大，沒什麼不敢麵對的。”
    王媽手攥的緊緊，不敢直視左又的眼睛。轉而她欣慰地一笑，把遙控器遞給對方。
    “……有目擊者證明左某當時與金剛發生爭執，並動用了武力，在金剛逃走時曾窮追不舍，並揚言要繼續找其算賬。左某作為一名孩子的家長，在校園門口給孩子們做了非常不好的示範。孩子是我們的未來，希望有看到金剛的市民朋友能為警方提供線索……”中央台主持人一本正經地播報著金剛失蹤的新聞，言語之間無不透著對左又的質疑。左又淡然地喝了一口粥，換了一個台。
    浙江台也是新聞時間，畫麵中一個老婦人被幾人幫扶著，聲嘶力竭地喊著金剛的名字，幾欲昏厥。口中不時喊著讓左又還孩子的言語。片刻後，畫麵切到導播間，主持人與刑偵工作人員，以及法律工作者開始分析金剛的失蹤案。交流中有意無意地暗示著左又參與綁架的可能性極大。
    左又聽了幾句，覺得甚是可笑。轉手換了一個台。
    今天的新聞似乎約好了一起播放金剛的失蹤案，不，應該說約好了對他的討伐。左又從不停變換的畫麵中，可以看見被人剪輯過的爭執視頻，有市民拉橫幅對他的抗議，還有金剛母親在眾人麵前對他的哀求……一瞬間他似乎聽到了樓底下的討伐聲。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不過他不感到意外，人肉他可以說非常簡單。在他門口潑垃圾、恐嚇、謾罵……那樣的生活似乎轉眼就到了。
    啪得一聲，左又關掉電視把遙控器扔到桌上，埋下頭認認真真地喝粥。
    王媽端著饅頭，站在廚房門口。無限憂慮地往門邊看了看。
    不知是感應還是什麼，門發出了篤篤的聲音。
    王媽手一顫，險些打翻盤子。她看著左又，詢問著是否要開門。直覺告訴她，此刻等在門外的絕不是好事。
    開唄！是禍躲不過。左又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裏，撣了撣手裏的碎屑，徑直拉開了大門。
    刺眼的光亮射進來，他抬手擋住了眼睛。沒待他看清來人誰，哢嚓，一雙冰冷的手銬，打在了他揚起的手上。
    門口擠滿了人。警察威嚴的擋在麵前，左其背著書包滿是倔強地被一名警察按住了肩膀。記者的攝像機和話筒越過人群的頭頂對著左又，嘈雜的聲音隨之而來。茫然中，左又的兩隻手被拷上了。
    “左先生，有人從江裏打到金剛的屍體，請你跟我們走一趟。”一名警察麵無表情地說。
    這時記者也按捺不住了。費力地舉著話筒問：是不是你殺了金剛。你跟此案是否有關聯……
    左又盯著左其，對外界的聲音充耳不聞。
    左其自責地低著頭，要不是我，左又也不會被抓起來。
    “為什麼不上學？”左又照樣淡淡地說，似乎這裏隻有他們兩人。
    左其的眼淚不知不覺滑了下來，他咬著嘴唇，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強忍著說“對不起！”
    “為什麼不上學？”左又還是這一句。
    按著左其肩膀的警察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你兒子在校內鬥毆，被班裏的家長聯名要求退學。”他嘴角彎彎，似乎在說有其父必有其子。
    左其並不暴力，是非觀念也比同齡孩子強，他不可能無緣無故打人。
    左又拍拍左其的肩膀說：“打得好！”他抬眼上下打量警察，似乎要把他牢牢記住似的，“好了！走吧！”
    “又！”左其一把揪住左又的衣角，不肯撒手，他抬頭麵向警察，小臉滿是淚水，“警察叔叔我以後不打架了，又是為了幫我才打金剛的，你們抓我吧！是我叫他去的……”
    “說什麼呢？”左又揪著左其的後頸，一把將他甩進了屋，“放心，等我回來會收拾你的。”
    “走！”左又撞著警察的肩膀而去，在記者和圍觀者的指指點點中擠開一條路。
    咣當一聲，厚重的鐵門被關了個嚴實。一隻昏黃的燈在左又的頭頂搖搖晃晃，他的影子被燈線拉長或截短。
    警察沒有從左又的口中審問出半點線索，但民情激憤，左又的牢獄之災不可避免。警察的謾罵聲漸漸遠去，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
    左又環顧四周，找了個地方坐下。這裏除了他，空無一人，他靜靜坐了許久。最終他咆哮出聲：“一群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