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左又嗎？”
    兩個警察站在左又的門口，一臉威嚴。
    左又一手搭著門，滿麵疑惑。
    “找我什麼事？”
    “有人懷疑你跟一起失蹤案有關，請跟我們走一趟！”
    “什麼！有沒有搞錯啊？”左又掏掏耳朵，不以為意，他一向遵紀守法，也不知是哪個人瞅他不順眼，造他的謠。
    “不管有沒有搞錯請跟我們走！”小警員不願跟左又廢話，一把拉住左又的胳膊，拉得對方踉蹌一步跌出門去。
    “誒誒，總得讓我把拖鞋換了吧！”
    “不用換了！”兩警員一左一右架著左又就往外走。
    “別呀！小兄弟，我跟你們刑警大隊的隊長金燦很熟的！通融通融啊！街坊看見了，我怎麼做生意啊……”
    左又任由兩人拖著走，嘴上嘚啵嘚啵說個不停，心裏卻也清楚，身體不能反抗，免得被誣陷襲警。
    穿過一波警察的大廳，左又發現了很多生麵孔，而看見金燦站在一個角落，沒有看他。熟人們一反嘻嘻哈哈的打鬧，靜靜坐在電腦前，忙得可開交。這還是他認識的警察廳嗎？
    毫無防備之下，左又被扔在審訊室的桌子上，手銬在堅硬的桌子上嘩啦做作響。他支撐起被撞得生疼的骨架，感覺這次有麻煩了。一個穿著軍官衣服的男子坐在桌子的對麵。
    那人五六十歲模樣，不怒而威。臉上溝壑深深，一張緊緊閉著的嘴向下彎曲，他的兩手搭在桌子上，眼睛仔細地打量著來人。
    左又不滿地抬起頭，剛要說起訴啊、人權啊……的話，目光與對麵的人物相遇，他怔住了。
    金燦的父親！
    小警員過來給他打開了手銬。
    金標這個人物他曾經很熟悉，小時候在金陵的房間裏研究航模的時候，這老古板總是會進來搞些破壞。他不希望孩子對飛機感興趣，那樣最後不管開什麼都會變成一個“司機”。為了防止父親搗亂他們隻能把門鎖上，可那個老頑固竟然把門給卸了。這樣孩子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時候的金陵就像是猴子一樣地被人審視著。家裏來了親戚朋友，甚至是來修自來水管的在喝茶的功夫都可以踏進他的房間品味一番，然後發表幾聲評論。這種情況直到一個姑娘害羞地轉過臉，背對著剛打完籃球脫下背心的男孩時，那個父親才意識到，得把他的門裝上了。
    這個人曾經對自己不錯，可自從他進了監獄，就再也沒拿正眼瞧過他。
    左又收起散慢的作風，微微朝對方欠了欠身子，輕輕坐下來。
    從初中開始，金標便資助左又的學業，不管怎麼樣，左又心裏拿他當父親看待。尊重、感激、愧疚、害怕一股腦的鑽進他的腦袋，正如少年時代第一次見對方一樣。
    金標輕輕地斜眼看著左又，他們有十來年沒見了吧！他的眼神似乎無不在說你不是很有能耐嗎？怎麼不拿出來瞧瞧！左又微微低頭，避開鄙視的目光。
    “您找我什麼事？”雙方沉默許久後，左又淡淡地說。
    金標收回搭在桌子上的手，插在胸前，把眼睛瞥向一邊的玻璃。
    “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老實告訴我你把那孩子怎麼樣了？”金標沉沉地說，聲音雄渾但難掩滄桑。
    左又一怔，腦子飛快過了一遍。“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他抬起頭。
    對方的眼裏滿是懷疑。子隨父像，金陵當年眼裏也正是此神情。
    “不記得昨天在綠枝小學被你打了一頓的那個孩子了嗎？貴人事多啊！”金標鼻子冷哼一聲。
    “請您搞清楚，我可沒打他。我隻打了他的司機！”左又麵色不顯，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被點燃了。他再也不想被冤枉，不能被這一家子冤枉了兩次。
    “人前你沒有打他，但人後呢？”
    “什麼人後…”左又停了一下，繼而眉毛一挑，冷哼出聲，一副故作了然模樣，“你懷疑我把他帶到沒人的地兒，抱拳腳之仇？”
    “我就是這個意思！不僅如此，我還懷疑你現在還關著他。他是我們金家人，法律無情，我希望你不要為了泄私憤，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情來！”金標說起話來鏗鏘有力，不念舊情。
    嗬，左又覺得可笑，“你是說我綁架了？證據呢？”
    “人證做了筆錄，你有動機。”
    “有動機就一定會做嗎？怎麼什麼東西不見了都往我身上潑髒水！認定了我是賊了？警察辦案總得講證據，不能靠瞎猜吧！”左又掐住自己的手指，後槽牙咬得緊緊。麵上依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
    “你狡猾就狡猾在這兒！”金標還是那副高人一等的模樣，“你知道我們沒有證據！”
    “沒證據說個屁！”左又起身，踢開椅子。果然，過了多少年都一樣，在他們心裏他就是無恥的敗類。
    “不用送！”左又從身後向對方擺擺手。
    兩個身材魁梧的軍人邁開一步，如磐石般擋在左又麵前。
    左又眉間一沉，回過頭來，“怎樣？現在把我關進去？”
    “我希望你自己想想清楚，”金標也站起身，右手搭在左腕上轉動那隻亮閃閃的手表，“你那從福利院偷養的孩子，不，我想是你跟哪個野女人生的吧！畢竟孩子還小，還需要你的照顧。”
    左又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咬著牙，冷笑著故作感慨，“您管得還真寬啊！還管我養私生子？不過，現在時代好啊！那孩子有的是人照顧，不勞您費心！”
    金標轉過頭，似乎不想再多看左又一眼。他朝門口的兩個大塊頭甩甩手，兩個大疙瘩便乖乖地讓開。左又抬腳邁過。
    那些年的光陰從他眼前匆匆過。他眼角閃閃，什麼養育之恩，隻是滿足救世主的虛榮罷了！
    審訊室門外站著一對中年夫婦。男人西裝革履，背著手，怒目而視。
    身材肥胖的女人則更囂張，她一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巴掌甩左又臉上。
    所有人都停下來，顯然大家都沒料到這個女人會在警察廳動手。
    左又的臉一青，腦袋一片茫然。他抬眼看著呼哧呼哧喘氣的胖婦人，臉上浮現出巴掌印和抓痕。
    女人瞪圓了眼，一副雷厲風行的模樣，指著左又的鼻子，“趕緊把兒子還給我，為了兒子什麼都做的出來！”
    金燦飛奔過來著擋在兩人中間，看著女人，“幹什麼，當這裏是菜市場呢！”又轉頭衝其他警員喊：“你們幹什麼吃的，沒看到有人在所裏撒野啊？”
    警員們頭埋得更低了，裝出更忙的樣子。金家的任何人，他們都得罪不起。
    胖婦人還想動作，中年男子按住她的手，低聲道：“金剛會回來的，別讓燦燦難做。”
    胖婦人霸道的臉一下子頹了，眼珠吧嗒吧嗒掉下來，她轉頭撲在男子的懷裏大哭：“民國啊！我的兒子！快把他找回來……”
    男子拍著婦人的肩膀，吸了一下鼻子，安慰道：“會的，會回來的！”
    嗬！金家人！
    那婦人的一巴掌打得不輕，左又冷漠地舔舔出血的後槽牙，掃視了一遍在場的人，看著金燦諷刺道，“金家人大手筆啊！”
    他的語氣透著心灰意冷的無力感。
    金燦抓住他的手臂，抓得緊緊。左又瞥一眼那隻手，斜眼看著眉頭深鎖的女子。
    金燦眼睛裏充盈著亮閃閃，似乎有千言萬語即將傾瀉而出，可是當她看見左又那冰涼的目光，一句話梗在喉，嘴唇顫抖著始終說不出一個字。
    她仿佛看到了他們兩個走到了盡頭，顫抖的手抓得更緊。似乎隻有那樣做，才能一起走出這陰霾。
    “金燦！”一聲有克製的怒喝響起，金標站在審訊室門口，朝金燦瞪圓了眼。
    透著威嚴的聲音使左又閉了眼。他搖頭甩開頭腦裏的雜七雜八，也甩開金燦緊抓不放的手。
    金燦被甩得一個踉蹌。
    左又往前而去，那隻剛被甩開的手，還有另一隻，再一次牢牢鉗住了他。金燦的眼裏幾乎是懇求，請他看懂她並不是跟父親是一夥的。
    看不看得懂有什麼用呢！這個時候還不是跟當年一樣，沉默著，沉默著就都過去了。
    “把她給我拉回來！”金標的語氣變得更加憤怒。
    大塊頭腳步邁了過來。
    左又掃開緊握不放的金燦，看著冥頑不靈的女子，彎彎嘴角，溫和又無情地說了一聲：“滾！”
    左又昂起頭往前而去，那張臉因為一個巴掌而紅撲撲的。不管過得有多慘，他都要光明磊落地昂著頭走下去，就像十年前一樣。
    金燦抬腿要追，大塊頭忙架住了她。她發出了怒吼，暴跳如雷。
    但左又看不到了，他聽到的是金標在外人麵前極力克製的聲音：“離那種人遠一點……當了個小小的警察能耐了……趕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