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過來，這是你的小師妹，叫靜兒。”師傅牽著我招呼著另一個少年。少年本在練劍，聽到叫聲，放下劍，欣喜回過頭來，在唇邊綻放開笑容，有種驚心動魄的美。少年身著無暇的白衣，一雙眸清澈的像山澗溪水，他跑過來：“師傅。”
    “嗯，不錯。”師傅摸摸少年的頭，又引我到跟前，少年驚喜的笑了，從懷中摸出玉佩，係到我衣裳上，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像是在陽光下照耀著的青草散發的味道。我癡迷的看著他，他牽起我的手，帶我去練劍。或許，就在那時，定了我這一生為一人。
    “靜師妹，別怕，我保護你。”
    “靜師妹，你又練錯了，看，應該這樣。”
    “靜師妹，給你，我從廚房裏偷出來的，餓壞了吧。”
    “靜師妹，不要哭，我會一直陪著你。”
    “靜師妹，以後我們一起下山執劍殺妖，逍遙一生，可好？”
    我猛然睜眼，我正躺在房間內，枕頭已被淚水濕了大半，青寧，我輕念，那個輾轉在舌尖千遍的名字。自從青寧半月前下山救災，回來時便像換了一個人，他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起身，腳步一虛，又摔回床上。
    “靜師妹，你醒了？”青喧師兄推門而入，端著一小碗藥。我點點頭，目光仍投向門外，青寧呢？以前我生病了他會徹夜陪在我身邊，如今，連看一眼也成了奢望，他，就這麼狠心嗎？
    “師妹不用望了，寧師兄他，他不會來了。”青喧捏緊拳頭，憤憤開口。
    “嗯？”我挑眉。
    “青寧傷了師傅，奪了本門法寶玄清鏡下山去了。”
    我怔住了，閉眼閃過他溫柔喚我的場景，深吸口氣：“我要見師傅。”我掙紮起身，身子晃動了一下跌倒在青喧師兄的懷裏，我咬牙，推開他，跌跌撞撞出門。
    到了師傅門前，顧不上禮儀，撞開門，撲到地上。我揉揉發痛的手肘，看見了師傅，師傅正在飲酒，散亂的白發隨意披在肩後，粘著血跡的長袍汙穢斑斑。
    “師傅。”我輕聲喚著，他頓了一下，又一飲而盡，“師傅，不要喝了好不好。”我鼻子發酸，那樣狂傲的的師傅，如今像個無依靠的孩子，還有青寧……“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我喃喃問著。
    “一切都是命啊。”師傅歎道，又狠灌下一杯酒，聲音有些沙啞。“寧兒，寧兒他本來就是妖，一直以來我都極力鎮壓他的妖氣，可如今天下大亂，妖界蠢蠢欲動，寧兒體內最純正的妖王血脈受到感應，衝破封印，才讓他泯滅本性啊。”
    “妖？青寧是妖？”我大笑，笑著笑著就哽咽了，上天給一直說要救濟世人，斬盡妖魔的青寧開了多大的玩笑啊？所以，所以他才會那麼痛苦，自己信仰百年的一切全被一個妖字推翻。
    “靜兒，還記得師傅問你的問題嗎？早在數月前，我就從玄清鏡中預知了今日的結局，不過當時還想以一己之力挽回，可是天命難違啊，就像在我第一次見到寧兒就忍不住將他帶上山來，即使知道他是妖。”師傅垂眼，低低開口。
    “青寧，對，我要找他，他一定不想做妖的，我會把他帶回來，我要去找他。”我扶著門框，站起身來，不管師傅叫喊，腦子裏隻有青寧。
    “寧師兄，你在哪裏，出來好不好？靜兒以後一定會好好練武，你和我回去好不好，你說過會陪靜兒一輩子的，不可以耍賴……”我在我們常去的叢林哭喊著，衣服也被荊棘刺劃破，臉上也有了傷痕。
    “寧師兄，你知道嗎？其實我都記得招式，我故意舞錯，隻是為了你能親昵地教我，我喜歡看你微責備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喜歡你為我皺眉擔憂的樣子，我喜歡你……”我聲音漸小，忽聞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我欣喜回頭：“青寧，我就知道……”
    話還未說完，我就住了口，來人不是他，是當日救我的素衣女子，女子凝視我片刻，歎氣，“主人不會來了。”
    “你又是誰？你認識青寧？”
    “嗯，他是我主人。還有”她拉長聲音，猶豫片刻：“他說，他不會見你的，讓你忘了他。”
    “忘了他？”我重複道，無力滑落在地：“若是忘記那麼容易，世界上又怎會有眼淚，他要我忘記，就不該給我玉佩。”我一把扯下玉佩，狠狠摔在地上，“告訴他，再見時，傷我師傅之仇，奪我門之寶之怨，與他再無情分可言。”我決絕轉身，每一步皆是剜心的痛。玉佩碎了，我的心也埋葬在這個淺秋。
    天長地久有盡時，此恨綿綿無絕期。
    回到淩雲宮內，我潛心閉關修煉，隻為有足夠的能力保護淩雲宮，保護著曾經留下過美好回憶的地方。師傅已經調整如從前，隻是偶爾會一個人呆呆望著練劍庭流淚，師兄弟們也努力修煉法術，閉口不提青寧的事。青寧，已成了這裏每一個人心底最脆弱的傷痛。
    半月後，我們聚集在大殿商討事情。妖界大軍已在半月之內數次滅掉名門正派，離掃蕩淩雲宮也不遠了。
    “妖界大軍一來，我們就布束仙陣，讓他們有來無回。”
    “不可，束仙陣耗力太大，若不能一次殺盡妖兵，你我皆沒法力再抵禦。”我立即出聲反對。
    “嗯，靜兒說得對，大家還是抓緊提高自身修為，時刻提高警惕，以防妖兵偷襲。”師傅麵色嚴峻。
    “弟子謹聽師傅教誨。”眾人齊聲道。
    “嗯，都退下吧，靜兒你留下，為師要和你說幾句話。”師傅麵色複雜。
    待師兄弟們都退出房門後，師傅招呼我坐下：“靜兒，想必你也知道，淩雲宮根本沒有能力自保，淩雲宮早晚是要亡的，不過為了蒼生，這一戰，必須要打。但是，犧牲那麼多弟子的生命我也實在不忍，到那時我會啟動滅山之陣，冰封整座淩雲山，以自己生命為價，你需要做的就是帶所有弟子撤下山去。”
    “不。”我搖頭，站起身來，目光堅定：“師傅，身為淩雲宮弟子，早已看淡生死，我決不能為了貪圖性命，背棄你下山，我早已不是當初軟弱的青靜，經曆了這麼多，活著，也對我沒有多少意義，我隻想，保住淩雲宮，弟子絕不走。”我跪倒在地，挺得筆直。
    師傅扶起我，直歎：“癡兒，癡兒，也罷，都留下吧。”
    十天後，素衣女子再度出現在宮前，她交與我一封戰書。
    “青靜，三天後，我妖軍必傾巢而出，直取淩雲宮。”她目光冷冷，有抹不明的恨。
    “我自當盡力，定然不讓你們傷它分毫。”
    “那就拭目以待吧。”女子轉身欲走，覆麵的青紗在空中劃出淒美的弧線。
    “等等，他，他過得如何？”我猶豫開口，他，終究還是我放不下的執念啊！
    “哼！”女子冷笑“他很好，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女子撫摸著肚子，美眸中流露些許愛意。
    我退後幾步，竭力穩住悲痛，淡淡開口：“恭喜”
    女子沒答話，輕抬手消失在山巔。
    我沒流淚，隻剩下幾絲涼徹心的失望，青寧，你我若還是當初的天真無邪該多好？為何我們要以這樣的結局來結束相逢，青寧，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