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天涯 第十四章 待他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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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了,他仍舊在處理三叔的產業,但是他跟三叔不同,麵具戴的再久,也久不過他二十多年古董鋪子小老板的人生,他處理的並不那麼順手,尤其是少了潘子、胖子、小花之後。
再說那些笑裏藏刀,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人心,他實在疲於應付。
不過他始終沒忘了潘子最後說的話。
“我去見三爺了,你機靈點,給我和三爺有個好的交代。”
三叔的名號沒有那麼橫了,產業也沒有那麼一手遮天了,但是至少,它們都在平穩的進行著,王八邱那號人的造反,再也沒發生過。
他給不出一個好的交代,但是也不能沒有交代。
一年之後的立秋,陽光晴好,適宜的如春天的風吹過西湖,王盟打著嗬欠從鋪子裏間出來,店裏有個客人,在翻看一些滯銷的拓本,他懶得搭理,這種好天氣裏出來閑逛的人很多,古董鋪子是個消磨時光的不錯地方,大部分人過來都不是有意買古董的。
何況是些滯銷的商品。
那個人好像聽到了動靜,他抬起頭,波瀾不驚的眼神掠過王盟,他忽然開口,“你們老板,在嗎?”
王盟這才睡眼朦朧的看過去,嘴裏嘟囔著,“不在不在,找我們老板……”
片刻之後,他愣住了,話也說了半截。
這個冷冰冰的年輕人,他認得。
幾年前他被老板帶來,為了讓他住在這裏,王盟還被放了兩個月的帶薪假,別提多高興了。一開始他還良心發現偶爾回來看看鋪子,卻發現老板過得比他在的時候滋潤多了,簡直比他這個帶薪休假的人還要開心,漸漸也就不去了。
直到兩個月後他被叫回鋪子,那個時候店門開著,裏間的門也開著,老板坐在樓梯上,陽光隻舔到腰部,他的臉藏在陰影裏,身體佝僂著,一隻手抓著頭發,直愣愣的盯著門口。
那是他從未見到過的表情,他至今仍然形容不出來的表情。
他隻知道,那次老板背上的重傷花了好久反反複複才好,還留下了猙獰的疤痕,而且從那之後,那個沉默的冷冷的年輕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直到今天。
王盟點點頭,他說,“老板在環西湖,我去找他。”
說完他起身就走,本以為對方不會接話的,在他的記憶中,那個人一直都這麼冷。
然而對方卻又問了話,“他一個人?”
“嗯。”想了想他又加了句,“老板已經沒有什麼人可以陪他散步了。”
說完王盟去看對方的神色,卻失望的發現他聽了之後隻是點點頭,眼睛裏淡漠如初,一點反應也沒有。
王盟轉身就走了。
他不該多嘴那句話的,跟著老板打理吳家生意也有一段日子了,他不是個不知分寸的新
手。但是剛剛那句話,他還是忍不住要說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點替老板不值。
果然,當他把老板引到年輕人麵前時,老板的表情就跟他想的一模一樣。
老板這一年來對事情比以前看得開了,他知道一年前他受了很重的傷,心裏的傷。
那傷讓他大半年都是一臉灰敗的神色,近些時候才好些,才肯到陽光底下伸伸手腳。可是今天一見這個人,老板的表情一下子就打回原形了。
嗔喜百態,全在臉上。
而對麵的那個人麵無表情,冷到了骨頭裏。
王盟隻聽老板呆呆的說了句,“小哥,你……怎麼……怎麼回來了?”那語氣那聲音,竟然莫名其妙的讓自己酸了鼻子。
王盟等了許久也沒聽到回答,他歎了口氣走出門,後麵那年輕人好像說了什麼,他已經無心再聽。
胖老板常常叫他“天真吳邪”,何止,王盟站在太陽下狠狠的罵了一句,他簡直就是傻!傻得透頂了!
可是想一想他又歎了口氣,何必呢?
自己其實最清楚了,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傻。
無藥可醫。
吳邪慌慌張張衝進來訂機票收拾東西的時候,王盟已經做好了全然的準備,他調侃了老板幾句,心裏卻老是不安生。
但是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麼,老板都是要去的。
那人就是他命裏的劫,他逃不了。
可是王盟沒有料到的是,就在老板急匆匆走了沒兩分鍾,兩個款很大的西裝革履的客人進來了,王盟覺得這是個可以宰的好主顧,說不定能做單大的,他一邊懊喪著應該讓老板多留一分鍾做完這單生意再走,一邊殷勤的致歉,“不好意思二位老板,我們家當家的出去了,這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要不您看好了留個電話,我讓他給您二位回個?”
誰知那人看著他咧嘴笑了,道,“沒事兒,我不找他,我找你。”
“找我?”
王盟發愣的當口,說話那人身後的人拿出來了什麼東西,他剛看清是跟鐵棍子,頭上就天崩地裂似的遭受了鈍擊。
疼的他昏過去時還在想,老板你還是別回來了,吳家,怕要出大事了。
吳邪追著悶油瓶而去的時候,心裏其實是有些希望的,在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他千瘡百孔的心已經很釋然,他沒有什麼人在身旁了,本來放棄了希望的時候,偏偏這個人又回來了。
既然回來了,吳邪就不想再去追究當年他多少次的不辭而別,多少次的給他希望又將他拋向絕望的深淵,多少次的隱瞞欺騙無視離開,塵埃落定之後,他已經不想再去執著於此了。
他承認自己是有點好了傷疤忘了疼,是有點賤兮兮不招人待見,然而到底是喜悅還是疼痛,都隻有自己才能體會。
如今他累到了骨子裏,悶油瓶的目的是什麼,他也不想知道了。
他的願望隻有一個,就是聽到那個人親口說出他欠他的答案。
“好。”
可是吳邪又錯了,他總是在關鍵的地方犯錯誤。
他滿懷希望去追悶油瓶的這個時候,距離他們幾乎陰陽相隔,還有不到一個星期,距離他
永遠的告別天真無邪,還有大約兩個星期。
在一切虛無寂滅的前夕,他還擁有著強烈希望所帶來的久違的幸福。
很久很久之後的某個傍晚,他夢到了這一天,醒來的時候滿目蕭索,無人在身前。
那個時候他已經學會不去感傷,不去期待,也不再夢魘,醒來之後隻有一個感覺。
命運已經待他不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