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冬天了，這夜裏也冷得慌。李良卿隻穿了件淡薄袍服，站在窗前，外麵的風時不時吹進來，似乎要吹滅了那燈籠裏的蠟燭，那光卻隻撲閃兩三，並未熄滅。李良卿的手已經很涼了，卻不得不深夜看完這批奏章，好在明早上早朝時有所準備。
    “皇上這些奏章還未看完麼？”向秋又多點了幾盞燈，又加了些油，好燒的旺些，燒的亮些，以便李良卿看字。
    “天兒開始冷了，農忙過後，就又是冷季，難免要為一些百姓擔心飽暖問題，所以奏章自然也多了些。”
    他揉揉眉心，已經許多日了，還未見夏侯玉禮回來，著實有些著急。關了窗，房內倒也暖和了些。向秋這些天倒很少說話了，如同他從前那樣。李良卿問他話，他倒是老實回答了，可是好像出了次征，又生疏些。
    向秋望了眼李良卿，幾年過了，說稚嫩終究也大了些，可還未到能獨當一麵的時候。如今宰相不在，不能為皇上分憂，這責任可全落到李良卿的肩膀上了，全國上下，等著皇上處理的事情可多著呢。雖說年少時正是精力旺盛時期，卻還真教人擔心他的身體能不能撐得住。
    李良卿看著一旁麵無表情的向秋，歎息道：“向秋，你為何還回宮裏來？”
    “皇宮呆久了，總感覺外麵不舒坦。”
    向秋輕笑，外麵確實不舒坦，皇宮也更不教人舒坦。如果可以，他倒是不想回來的。可是那人邀請了，他不想拒絕，也不能拒絕。
    李良卿放下了奏章，挑滅了幾盞燈，深深打了個嗬欠，說道：“不早了，你也回去早些歇息吧。”
    從房內出來，向秋匆匆走向自己房間相反的方向，身子漸漸消失在黑夜裏。
    車也坐了些日子，應曉蝶的身子倒竟如此受不住來回顛簸，簡直是比柳芷兒還要柔弱。明明看似外表那麼強勢的一個人，想不到竟是如此受不住舟車勞累！夏侯玉禮不得不中斷行程，找了個客棧先住下。
    近些日子柳芷兒照顧著她，歇息著日子再啟程也不遲。
    不過，這城中倒是有些奇怪，這城內白天人隻有少許，夜晚人倒就多了。好像是規定了似得，白天的人一個比一個走的急。這倒引了他們一幫的好奇心，於是便問店家去了。
    店家是個癱兒，說不了什麼話，在屋子裏很少出來見人。店家的婆娘也隻有晚上能見，白天不知到何處去了。隻是那婆娘脾氣怪得很，明明是個開店的卻怕生人靠近她。他們也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方才與那人搭話。
    “老板娘，白天為何客棧無人呢？”
    柳芷兒帶著試探地心態，悄悄走進老板娘，想與她親近。哪知那女人倒不避諱，反倒還主動與柳芷兒套近乎，還給她倒了茶。
    那老板娘笑著說：“嗨，你們近些日子沒去處瞧麼？還不知道呢？前些日子這兒來了個算命的，號稱神算子。嘿你別說那人還算的真準，大夥一大早就排隊去找那人算命了。有時候隊伍特別長，所以都想搶個第一。”
    算命的人？柳芷兒心中疑惑，便告退了那老板娘，回了房間。
    “如何了？”應曉蝶見她進來，便問。
    夏侯玉禮和何然倒沒在屋裏待上什麼時候變出去了，隻剩下她們二人談話。那二人不說話，隻是走了出去。
    應曉蝶冷哼一聲：“他們二人又怎麼了？”
    柳芷兒聳聳肩膀，搖了搖頭。
    柳芷兒跟老板娘說的，他們倆都聽見了。令他們奇怪的是，那老板娘倒也不忌諱柳芷兒近了她的身，反而還很開心似得。總之且不說這老板娘的怪異，這客棧之中每個人都很怪異，明明前些日子對待他們還是和善，最近恨不得避而不見。莫不是他們知了什麼，或是他人說了什麼？還有這城中的神算子，夏侯玉禮理朝些年，都不曾聽過有此等神人，為何此日他們所經過而出了這麼個算命的？就算是挑起了心中的好奇，他們也決定前去一會，若真是那麼神，再做定論也不遲。
    天漸漸明亮，夏侯玉禮見路上已經有人家走出來，都朝一個方向走去了。他們便也跟著走上去了，為了不惹人注意，還特意換了普通人家的衣服，拾掇了容貌。
    那算命的帶了鬥笠，鬥笠上麵垂下來一層紗，夏侯玉禮問那些前來算命的百姓時他們說那是因為仙人容貌可怕，怕嚇著外人，於是便戴了鬥笠，隱了容貌。據說有人看見過他的臉，醜陋不堪。
    夏侯玉禮不屑地笑了笑，什麼仙人，隻是裝神弄鬼騙點銀子罷了。
    那仙人沒教他們失望，果然隻是騙錢的罷。白袍飄飄，似乎有種仙氣。不過今日倒是摘了鬥笠，就這麼拋頭露麵的，莫非真是他們口中的仙人？不過見眾人擁戴地擁擠上去，夏侯玉禮倒失了興趣，拉著何然往回走，既然仙人都已經把鬥笠摘了，就也該啟程了。
    “那兩位公子，莫走。我算了一卦，今日你們必定走運！”
    他們回頭，便不見了白衣人的蹤影。
    也罷也罷，他們也不是那好湊熱鬧之人，既然仙人已走，也不留這兒了。大家都趕緊回去，該忙活的就忙活。
    偏偏老天就不讓他們稱心了，這一堆人圍著裏三圈外三圈，把他二人圍得水泄不通，這是何事！？
    “仙人”帶著一張白麵具，單單的一張白，露出兩隻眼睛和一張嘴巴。他嘴角噙著一抹笑，聲音溫和，不知何時來到夏侯玉禮麵前伸出手，說道：“公子，今日你必有好運。”
    夏侯玉禮冷著眼，看著“仙人”伸過來的手，一張布滿老繭的手，不像是習武之人的，倒像是長時間做慣了農活弄出來的，上麵有一道道疤痕，不知是被什麼劃傷的。他似乎不大喜歡夏侯玉禮看他的手，又把縮回去了。
    “公子，讓小的替你卜一卦？”
    “不用。”夏侯玉禮不看他，準備走。
    這人挺纏的，夏侯玉禮不耐煩地掏出一錠銀子，讓那人拿著，趕緊走開。誰知那人篤定了站在那，也不拿銀子，就那樣和夏侯玉禮僵持著。
    “想怎樣？”夏侯玉禮看著僅僅露出的那兩雙眼睛和嘴唇，眼睛裏有血絲，嘴唇也幹裂了，流了血，那人卻毫不在乎地舔舔嘴唇，嘴角依然有一抹笑。
    “仙人”攤手，說道：“我隻是想替公子卜一卦，公子聽便可。”
    “說。”
    夏侯玉禮瞪了那人一眼，似乎是無可奈何了。
    那人咳嗽兩聲，擺了擺架子，吆喝了聲：“今天我有事，你們且回去吧，改日我一定替你們卜一卦。”
    旁邊的人失望至極，都懨懨地散開，唯獨留了三人。
    那“仙人”顯然是打了個無準備的仗，尷尬地站著不知所措，夏侯玉禮見身邊的百姓都散了，拉著何然就跑，誰還管那仙人是不是還在措辭算卦什麼的。
    “哎，你沒有告訴我要說些什麼啊！”那人去下麵具，然而他並不醜，反而有些孩子模樣的清秀，臉上有一道不長的疤痕，在左臉頰上額外顯眼，似乎是新傷，又流了血，他拿了手帕來擦。疼的他呲牙咧嘴的，隻得伸手去接旁邊那人遞過來的白色藥粉。
    “放心吧，很快就可以和他們再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