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江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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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懿——軒!”
驚天動地的吼聲壓彎楊柳丫。
趙懿軒耳朵聾了,腦子嗡的一聲。剛脫鬼爪,又遭虎“口”。——他擰著眉頭,一意識到自己被吼懵了,便震怒道:
“青魘!(咆哮)”
青魘臉色鐵青,驕傲破了一地。他慌亂的拉住趙懿軒的手,再扔下兩字:
“快跑!”
剛才還挺威風哈。老人撚著胡子大笑,趙懿軒回頭看見他,老人便退下鬥笠,扯扯韁繩讓毛驢正身,隨即彎腰行個禮。——趙懿軒覺得古怪,手卻被青魘猛一扯,隻能回身跟跑。
今夜一場虛驚。兩場遭遇。他們卻很開心。還彼此譏諷:
“老道人也怕,青魘你威風大減啊。”
“也不知誰被鬼嚇得緊抱不放,死抓別人肩膀。——嗬嗬,懿軒,你也不如以往啊。”
“哈,可笑。本王自有龍氣護體,我怕什麼?——你看她可傷了我?——若不是你小題大做,本王一個人•••”
青魘猛地打斷他,似被對方的狼心狗肺氣急了:
“你這人,哼!——別人救了你,連聲謝謝也沒有,竟譏嘲別人去了,哪裏像個君子?”
哎呀呀。連青魘都知道何謂君子了。
趙懿軒英姿勃發,五官如刻,瀟灑裏還有幾分梟雄氣概。亦正亦邪。他與青魘肩並肩,見對方脖子都紅了,立馬噤聲。
他心想:惹火了貓要撓人。——不過,這青魘還真火了?
趙懿軒笑道:“幹嘛如此小氣。”
“隻怪以前不學妖法,否則——哼——”青魘想著氣處,又哼幾聲:“哼——哼!”
趙懿軒無奈,又轉頭見青魘臉上似有淚痕,眼睛又絢麗得像黑瑪瑙,甚是美麗。他心裏一咯噔,輕聲詢問道:
“青魘,莫非你哭過?”
“這,這是···”青魘覺得羞恥,臉立馬染紅了。——他被鬼燭的煙嗆哭了,怎麼說的出口呢?
趙懿軒想青魘一向得意驕傲,不堪折辱一分,卻不知道怎麼哭過。不過在此刻,似乎都不重要了——
青魘麵有霞飛,長發亂舞,烏絲間,藏有俊顏半怒半羞。他清澈的黑眼睛橫掃過來,兩人對上視線。——皆是沉默。
趙懿軒的笑容慢慢淡下來。
他認真的注視青魘,青魘“哼”一聲,把腦袋別過去。趙懿軒的心口便突地一收,難言心中驚豔。化繁為簡,隻在心裏落一句感歎:
這虎妖挺好。
再看,往城門跑去的兩人,至始至終都牽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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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豪門客棧內。
季府的一大家子剛吃完早點,想去遊江玩耍。季子槐派人清點人數,發現少了一人,便向下人施個眼色,令他去地字黃閣找青魘。
“青公子!”咚咚敲幾下。“青公子!”再敲幾下。
仆人回頭看季子槐,季子槐坐在白瓷青花的六角凳上,他一襲繁複絲綢,外罩薄皮襖,脖子上一圈白絨。優雅尊貴,且他麵色紅潤,秀美迤儷,叫旁人歎此他清秀之美,亦如秋桂。他一抬眼睛,立馬扯掉了雅韻,眼內斂出一對凶芒,惡如豺狼。
不用他說。一瞪眼睛,仆人渾身難受,急忙褪下。
季子槐的手指在木桌上敲打,他深吸一口氣,心裏冷笑:想必是喝醉了,盡會耽誤事兒!
思慮一下,季子槐站起來,正準備走人——
兩扇門被人“哐”的推開。是“雅”字閣的房間。日住五十兩。隻能說是小成氣候的商販,但其位置在正中,分明是昨晚那間——
眾人大驚!——難道這一個晚上都?
“不賭!”青魘先跨步出來,一臉倔強。他黑衣加身,發捆成馬尾。人也清爽。
趙懿軒在其後,不緊不慢的走出來,穿著一身絳紫色精悍短衣,頭戴小冠。他身旁的小張正為他係傍身的短劍,他張開雙臂走出來,一瞧裝束,手用青銅護臂收緊,長袍累贅塞在腰後,明顯一套俠客裝。
青魘轉身:“就你這多麻煩!”
“要賭贏你,可不能落了裝備,”趙懿軒擺擺手,再揚高眉尾笑:“你說不賭,你不賭便說明你怕那位老人家。——並且,你也讓我為自己正名吧,若我輸了便跳進昨晚那口廢井。如何?”
青魘想想,橫算豎算都是自己吃虧。便怒道:
“哼,你這狐狸。——大白天,莫說跳井,就是掘了墳頭,你也照樣無事。”
小張聽這話就不滿了,急道:
“怎麼你還想我家爺出事啊!?”
趙懿軒攔住小張,緩步走出來。到廊道間,瞄一眼下麵:
堂內秋葵翹首,幾張榆木鑲瓷圖的大圓桌子,桌上白菜碎肉粥還有餘,飯後的茶點也秀色可餐。——都巳時了?
昨晚兩人回來談了一夜,困乏不堪,躺在桌子便睡著了,這一覺醒來,竟不知不覺錯過了早點。
季府的人睜大眼睛,趙懿軒也不尷尬,大方一笑,迷得幾個丫鬟嗲叫“哎呀!”。
看他們打包了魚竿和蓑衣,應該是要去遊湖啊——
趙懿軒詭計多端,仔細想了會兒,再湊過去,在青魘耳邊竊語道:
“那你說說,和季府去遊湖,那遊湖有什麼興頭。且不說你是一介粗人,不懂這些。——嗬嗬,再說,你不挺好奇老道人為什麼不收你嗎?——這樣,若你贏了,我承認自己不如你。而且不去查案,陪你找他。如何?”
這可比勞什子跳井吸引人。趙懿軒此人不服輸,卯起來,非說自己文武雙全,比青魘勇猛,還比青魘聰明。——哼,青魘一想挫他銳氣,二想,那老道人放他兩次,怎地也要問問是什麼玄機。
“——賭!”
還敢譏笑他有勇無謀。青魘定要趙懿軒這廝曉得厲害。
兩人沿著牆梯走下來。小張在後麵小心跟著,被趙懿軒聽見腳步聲,回頭“嗯?”一聲,小張便一臉惶恐,又退下了。
兩人走下來——
晏嫿見到趙懿軒,便牽裙作揖一下,她穿著大紅繡牡丹的圍兜,外披白紗,一彎腰便半露酥胸,像妖豔的罌粟花。但青魘和趙懿軒卻視若無睹,徑直走過她,一眼都沒有看。
沒錯,晏嫿打扮得十分出彩,淡施胭脂,已美豔不可方物。但是當兩人下來,瞬間奪走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晏嫿她自己,也不由感歎:
著實神奇!
特別照顧青魘的仆人湧過去,把早點遞上,青魘推手回拒,亦沒移開目光,但開口說話道:“不吃。”
對季府的人說話了,這葫蘆悶了七日啊!
一個晚上的功夫,青魘近日的消愁便都沒有了,他本就是不計較的人,此刻神采飛揚,笑靨狂肆。雙眼燒著兩團烈火。——這是許多仆人從未見過的模樣。與氣宇軒昂的趙懿軒走在一起,儼然兩頭張牙利爪的鬥獅,旁人甚至能感覺到他們的氣勢,如兩股巨浪抵死衝擊,互不相讓。一時間,磅礴凶悍。
“青魘!”
不過,隨著這一聲呼喚——
趙懿軒回頭,季子槐的目光穿過他的肩,刺骨的盯住青魘後背。
青魘突然不動了。
大門口的光炫白刺目,青魘半眯著眼,心緒如麻。
道路菱磚砌成,野草頹黃。而正對麵的茶鋪,掛牌輕搖,茶香撲麵。陽光普照下,一切皆蒙上一層奶白,虛渺得不真實。——明明觸手可及,為何顯得那般遙遠?
——要他隕落嗎?
季子槐站起來,充滿占有欲的想:你還能怎麼樣呢,軟肋被拿住,翻身嗎?——你可以嗎?
愛是一味致命的毒藥。他嚐過。所以十分清楚。
晏嫿在一旁膽戰心驚,她站在季子槐身後。一向看不起她的季璞初也緊張得牽住她的手。
白光撓開青魘旗幡般的黑發,如蠶絲般根根盡現。他欲回頭,白玉的下巴露出一角。明明是個驕傲的王者,他真的要——
跟隨前任離開?
或者,放下尊嚴回來?
趙懿軒正不經意的微笑,笑裏透著盡在把握的自負。——他抬起手臂,輕輕攬住青魘的後背,隨即爽朗的揚起頭,像獅吼一樣狂嘯:
“哈哈!”
天氣甚好,白光勾勒趙懿軒深邃的側臉,皓齒明眸,鼻梁像雪峰,睫毛也蒙上了金塵:
“水天空闊,恨東風、不借世間英物。——可憐一身本領啊。”(《酹江月•驛中言別友人》南宋文天祥)
趙懿軒灑言暗示,聽者皆為一怔。
堂堂男兒,隻恨不逢亂世,落個陪人賞花吟月,對詞談情的地步。
趙懿軒的話驚起千層駭浪。他往前走。不用多說,青魘也恍悟過來,把臉移向另一邊,兩人相視,均是一臉揶揄,唇間帶笑。
他們跨出門檻,溶入光中,皆是長身玉立,宛如寒鬆高慫。不畏風雪。不畏厲害。
晏嫿抬手遮住眼,她心中有一個可怕的念想,稍縱即逝:
若生逢亂世,他倆若不成就霸業,也是一方豪傑。堪稱•••絕配。
馬夫牽來一匹白馬一匹紅馬。兩人輕鬆騎上,相知一笑,幾分豪情。
青魘輕扯韁繩,紅馬哧鼻,翻動蹄子。他狂笑道:
“哼,趙懿軒,我定比你先到江口!——你輸定了!”
趙懿軒可不跟他廢話這麼多,覺得可笑的瞟一眼,再喝一聲“駕!”。揚長而去。
為勝利不擇手段才是真。
“卑鄙!”青魘驅馬緊隨。
馬蹄聲漸行漸遠。季子槐跌坐下來,難以相信方才所見——
青魘居然其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