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是鄒海山翻箱倒櫃才找到的一卷竹簡，上麵的字竟然還是小篆。
    “竹簡上有陰陽術的氣息，如果所料不錯，這是傳承了兩千餘年的一卷真正的秦文。”蓋聶道。
    “根據史料記載，嬴政於三十五年下令坑儒……同時對儒家和陰陽家發難。用公元紀年推算，就是今年。而‘最長的光明結束之際’應當是指夏至日的日落時分。”張良看了一眼日曆，“今日是‘雨水’。而且——我們來到這裏的那天，就是夏至日吧？”
    “不錯，確是夏至。”
    “這其中究竟有何聯係……”鄒海山迷惑地搖搖頭：“你們並非陰陽家的人，怎麼會到這裏？”
    “似乎是意外被卷進來。”蓋聶想起了東皇太一的話。
    “先不說這些，現在您打算怎麼辦？”張良問鄒海山。
    “這個秘密已經流傳了這麼多年……”鄒海山左手撫上丹田之位，感受著裏麵緩緩流動的內力，沉聲道：“我沒有告訴萌萌這一切，就是希望它永遠塵封下去，不要影響我們正常的生活。隨著預言的時間臨近，我越來越擔憂，日日盼望著什麼都不要發生。誰知……唉。”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老者看向兩人：“但我一定會保護萌萌，決不讓她出事。兩位，或許未來的變數就在你們身上。”
    “鄒老請放心。”張良迅速說，與蓋聶對視一眼，“我們定會鼎力相助。”
    ……
    張良站在天台上，目光不知落在什麼地方。
    樓頂的風很大，黑發隨風飄散。
    “子房。”
    蓋聶緩緩走上前去。
    “蓋先生？”
    張良並不顯得訝異，蓋聶本就沒有隱藏氣息。他在轉頭的瞬間露出微笑，這是一個下意識的習慣。
    “在想什麼？”
    難得蓋聶也會主動詢問別人。張良這次倒是有些驚訝了。
    他將目光重新投向天際，語氣平淡：“這裏的天是藍色的。看著有些入迷。”
    蓋聶過了半晌才道：“這裏與我們生活的時代很不同。”
    “是的。”張良垂下眼簾，遮住了情緒。
    沒有紅色的鮮血與戰火將天穹染成一樣的顏色，每次看到日落眼睛裏都是跳動的血紅。天空是無暇的藍，讓人感到安寧、沉醉的藍。
    “統一是必然的吧？”
    張良像是自言自語。
    “是。”蓋聶看著張良有些孤單的背影，莫名浮現一絲情緒。
    風吹了一會兒，談話又重新繼續。
    “蓋先生……你找到你的記載了嗎？”
    一種完美的語氣在逐漸碎裂，露出絲線般糾纏的悲傷。
    “找到了。寥寥數筆。是關於故友的。”
    “荊卿？”
    “是的。”
    張良的眼睛很清亮，但有一層看不見的霧氣隔絕了他人窺向內心的目光。現在這層霧氣也漸漸消散了。
    “我不知道，史書所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低聲說。
    “史載未必可信，即便從你我所知來看，也有許多與事實相悖之處。”
    張良沉默片刻，對蓋聶說：“謝謝。”
    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並不燦爛，有些疲憊，但是真心實意。
    蓋聶一時間被晃到了眼。
    “我一點也不想儒家出事……我甚至在害怕。可嬴政還是焚書坑儒了。”
    “也沒想過，有一天，我和子羽會走到恩斷義絕的地步。”
    “那個我，最後究竟……還有什麼呢？”
    “我記得那天，範前輩和我在莊中對弈。八勝八負。本要下最後一局決勝，卻正趕上師兄找我，他便提議改日再戰。”
    改日再戰……再戰，就是三年，楚漢對決。
    蓋聶心底發出一聲歎息。
    “李斯那次去小聖賢莊，走之後，掌門師兄說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年藏書閣大火前，他也有過相同的預感。”
    ……
    張良自言自語般說了很久，蓋聶就一直站在旁邊聽著。
    “那你後悔嗎？”蓋聶最後問道。
    他口中微微發澀，卻終於搖了搖頭。
    “我可能會在某一天後悔為何自己沒有考慮更周全，未能保全儒家。但卻不會後悔自己所做的選擇。”
    意料之中的答案。
    “先生你呢？”
    蓋聶沒有說話，隻是遙望天際，再度默念：
    有些夢想，並不是不可能實現，隻要我足夠的強。
    為了保護所有人，讓自己變得更強。
    這是他的選擇。
    “你一定也不會。”張良笑著轉過頭去，看向天空的眼睛重新清亮。
    “謝謝你聽我說這些。”
    “不必。這兩日都是晴天，明天便出城？”
    “嗯。天色不早，先生快些回去吧。”
    後半句話沒說，不過兩人都心知肚明。
    “告辭。”
    2010年，雨水這一天下起了陣雨，恰如其名。
    獺祭魚，鴻雁來，草木萌動。
    （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