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徹底黑了下來，山坳裏背風的地方有人燃著一堆火取暖。火光照著女子沾了汙漬的臉。她穿著最普通不過的粗布衣裙，頭發上唯一的裝飾是一枝木簪。她看著對麵俊氣的年輕少爺，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早已破掉的鞋麵，不好意思的把腳往裙子裏藏了藏。
    她的家鄉很窮，父親死後繼母便將她賣了。她在半路逃了出來，不敢回頭隻知道不斷的跑，最後倒在山路邊。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就發現自己正靠著樹幹，而這位年輕的少爺在一旁往火推裏添枯枝。
    樸勝基本來不想管，他裝作沒看見騎馬走了一段路，最後還是返回身將人救起。天快黑了，這名女子很可能會變成狼群的晚餐。要是洪麟，一定會馬上停下救人。可他，是樸勝基，不是殿下的事便統統與他無關。
    將手裏的幹糧遞給身邊的人，看她小心翼翼的接過低著頭狼吞虎咽的樣子，樸勝基不禁道：“你餓了多久？”
    女子咽下嘴裏的食物，輕聲道：“不記得了。”繼母沒把她賣掉之前，她也沒吃過一頓飽飯。
    “你家在哪？怎麼會一個人跑到山裏來？”樸勝基又把水壺扔了過去，好讓她不會因為吃得太急而咽到。
    身邊的人愣了愣，握著幹糧的手開始發抖“我······沒有家······我娘很早就去世了，一個月前爹也去世了。後來繼母說要養活弟弟，就把我給賣了。”她忽然站起身，對著樸勝基跪下：“我是逃出來的，求求少爺不要送我回去。我願意跟著少爺，當牛做馬報答少爺。”
    “你先起來。”樸勝基頭疼，他開始想自己今天救人到底對不對。“我不會送你回去的。”這個女子看起來比樸勝基還要小幾歲。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若是大家小姐，父母都會無比疼愛吧。
    “你繼母對你不好？”
    女子低頭想了想，慢慢挽起袖子。細長的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傷痕：“她說家裏沒有多餘的錢養活我，我想吃飯，就要多幹活。”家裏的事都是她一個人做，還有常常挨打。爹雖然心疼，可一直病著，不能對繼母管太多。
    “我會送你去有人煙的地方，你安置好了我再走。”樸勝基沒有帶著她上路的意思。他獨自一人習慣了，何苦對方還是位女子。“我居無定所，你跟著我也隻能一直漂泊。”
    “少爺，我不怕吃苦。求少爺讓我跟著您吧。”走到哪裏都是無牽無掛，她隻要跟著眼前的少爺便好。少爺肯救她一個陌生人，還給她吃的。這樣的好人，她從沒遇見過。
    “你為何一定要跟著我？”樸勝基有些不悅。
    “因為，少爺是個好人。”女子又低下頭，不敢看麵前的人。
    “好人？”你是說我？我哪裏，算得上是一個好人？今天救你，不過是心血來潮罷了。樸勝基坐到另一棵樹下，道：“吃飽了就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是，多謝少爺。”少爺是願意讓她留下了吧？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如果真決定帶上她，總要知道她的名字。
    “萍水。”
    萍水，水麵上生長的浮萍。無依無靠，和樸勝基很像。不，他曾經，很努力想要成為那人的依靠。隻是他忽略了那人是君主，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況且就是那人偶爾想要依賴，也隻會選擇洪麟。
    夜很深，王祺的寢宮裏依然燈火通明。玄希送了藥來，道：“殿下，您還是把藥喝了吧。”這藥已經熱過三遍，內侍說王祺一直不肯喝。
    “哦？是愛卿啊。”王祺對著宮燈不知在想什麼，他轉過頭來看玄希“這麼晚了，愛卿為何還在這裏？”
    “殿下還未休息，微臣自然要留下保護殿下。”
    他身邊的侍衛一直在換，從開始的洪麟，變成樸勝基，最後變成此刻的秋辰和玄希。王祺記得樸勝基也曾經端著藥來給他喝，那時他隻是嘲笑：“愛卿何時開始要做這些內侍的事情呢？”而樸勝基隻是說：“微臣知錯，請殿下恕罪。”
    可現在的王祺卻不禁想，若是麵前站著的人是樸勝基該有多好。
    “玄希，你說樸副總管走了多遠？”
    “微臣不知。”走多遠又有什麼關係呢？殿下在這裏，樸勝基就走不遠。玄希把藥碗擱在矮幾上，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樸勝基沒急著趕路，他帶萍水去自己昨夜找到的泉水邊。萍水是個姑娘，樸勝基不能讓一個姑娘總是髒著臉。萍水的個子很小，樸勝基的衣服對她來說太大。隻是眼下也沒有其他辦法。樸勝基把自己帶的舊衣服放在一邊，對萍水說：“你清洗一下，先穿這些衣服吧。”
    “謝謝少爺。”萍水高興的對那人道謝，那人卻隻留給她一個走遠的背影。娘不在以後，還是第一次有人對萍水這樣好。不禁救了她，給她食物，今日還給她衣服穿。以後，她一定會好好報答少爺。
    春日裏野草並不茂盛，樸勝基折了很多長滿嫩葉的樹枝來喂馬。這馬是殿下送給他的，他定會照顧好。
    “少爺。”女子輕柔的聲音響起。樸勝基回頭，萍水站在他身後。因為剛剛梳洗過，萍水昨日髒兮兮的臉變得白皙清秀。一頭烏發沒有梳起，長及腰間。樸勝基發現萍水笑起來的時候，嘴邊還有淺淺的酒窩。那樣溫柔的笑意，好像一個人。
    “這衣服你穿確實太大了，等到了前麵的鎮子，我再給你買新的。”鬼使神差，樸勝基對萍水說話的聲音比昨日溫和了不少。萍水給他的感覺很熟悉，甚至讓他覺得，此刻的他，並沒有離開那人身邊。
    “少爺還沒用早飯吧？萍水這就去準備。”萍水紅著臉，手指揪住自己的衣擺。她家少爺，真的很溫柔。
    溫柔嗎？若是樸勝基知道，他會想，他是不是和那人越來越像了？
    “這是山裏，應該沒有你能用到的炊具。”樸勝基輕輕勾了下嘴角，這個丫頭實在有趣。“我這裏有幹糧，你先吃一點。我們好趕路。”
    “是。”萍水小心接過樸勝基遞來的包裹，翻找道一盒漂亮的點心。淡粉淺綠，如同春日裏盛開的桃花。她問：“少爺，這點心好漂亮。有名字嗎？”
    樸勝基看了一眼萍水手裏的東西，淡淡道：“是霜花餅。”
    女子送給心上人的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