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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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基,留下可好?王祺嘴唇動了動,道:“愛卿可曾聽過霜花曲?”
不等樸勝基回答,王祺已經取來了自己的玄鶴琴。指尖撥動琴弦,王祺輕輕唱道:
本要往霜花店買霜花,有回回兮執吾手。若此事傳出,店小二雲皆是吾之錯。
聞之人雲,吾亦在此留宿。怎會有,如此複雜的地方呢?
原本要往三藏寺點燈,有主持兮執吾手。若此事傳出,小沙彌雲皆是吾之錯。
聞之人雲,吾亦在此留宿。怎會有,如此複雜的地方呢?
······
霜花曲,那是這個國家曆代君主中的一位,親自譜寫的曲子。樸勝基不知為何殿下會忽然唱起這支曲子,隻是殿下彈琴的模樣實在恍如天人,讓他移不開視線。
就再大膽看殿下一次,最後一次。從今以後,也不知他何時才能見到殿下。也許,是再也見不到了吧。會後悔麼?樸勝基?
樸勝基貪戀的看著王祺的眉眼,輕輕搖頭。他不悔,他隻要殿下好。
琴聲響了一夜。如同上一世的某個夜晚,王祺將洪麟送到王後身邊,他也是坐在寢宮裏,不知疲倦地彈了整晚玄鶴琴。那時,他彈的曲子是王後經常唱的那首歌謠:君遠行而去,空留妾一人。妾何以此立?
唯一的不同是,王後用的是琵琶,他用的是玄鶴琴。
王祺將琴弦壓得很低,如泣如訴,隻是沒有人會去認真聽。指尖起了血泡,他也不會覺得疼。反正,當時也沒有什麼,能疼過他的心。
人們常常說心會疼,真正會痛徹心扉的人,又能有幾個?
琴聲仍在繼續,樸勝基忽然低聲道:“殿下,天亮了。”天亮了,微臣也該走了。
“嗯。”王祺應了一聲,臉上帶著淺淺的笑。這或許是他,第一次在樸勝基麵前,露出毫無偽裝的樣子。“愛卿要走了嗎?”
“是,殿下。”樸勝基跪得無比虔誠,好像對麵的,就是他為之信仰一世的神明。
“愛卿一路平安。”其實他還想說,若是愛卿累了倦了,便回到宮中來吧。這裏沒有外麵來得自由自在,但好歹,也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
“殿下也要保重身體。”千萬不要,再染了風寒不肯喝藥。以前殿下生病有洪麟哄著,多少還是會喝下苦澀的藥汁。隻是如今洪麟已不在殿下身邊,其他人的話殿下一定不會聽,他們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讓殿下做些不喜歡的事情。而微臣,也不能再時時刻刻提醒殿下加衣服,早休息。
“孤王知道。”王祺頷首,低頭不再看麵前的人。
樸勝基又磕了頭,才轉身出了正殿。關上殿門時,玄鶴琴的聲音再度響起。王祺彈奏的,是響了一夜的霜花曲。殿下才說會保重身體,為何這麼快就食言?殿下指尖上的血泡,以為微臣沒看見嗎?您現在,不應該去休息嗎?
殿下,您答應微臣的事,好像沒有一件是做到的。也罷,從此微臣便看不見也聽不見。殿下要如何,就如何罷。
樸勝基要走的事沒人知道,可他還是在宮門邊遇見了早已等候多時的秋辰和玄希。他沒有洪麟那樣平易近人,在宮中的人緣並不好。如果說朋友,恐怕也隻有這兩人。
樸勝基很少笑,笑時多半是因為得到王祺少得可憐的誇獎。即便那些誇獎隻是輕描淡寫,樸勝基也會高興很久。此刻麵對秋辰和玄希,他輕輕笑了一下,道:“要見我你們也見到了,快回去訓練吧。”唯有好好練習,以後才能代替他保護殿下。
“哥真的不願留下來嗎?”
樸勝基搖頭,不是不願,是不能。無法用劍的侍衛,留在殿下身邊隻會成為殿下的不必要負擔。
“以後,你們一定要好好護著殿下。”
見秋辰和玄希點頭答應,樸勝基終於放心駕馬遠去。他年幼入宮,從沒想過還有離開這裏的一天。他打算一路遊曆,若是到了最後沒有地方可去,便回老家看看。看看自己的家人,是否安好,是否還能認得出他。
騎馬經過熱鬧的集市,樸勝基忽然在一家買霜花餅的店鋪前停下。有些猶豫,他還是決定去買那種漂亮精致的點心。在王後的故鄉,女子會親手做這樣的點心送給心上人。樸勝基不知道這個風俗,他隻是想起了昨夜王祺彈奏的曲子。
乘著馬匹走到郊外,人群喧嘩被他拋在身後,眼前隻有無盡的綠樹青山。想要回頭看看,樸勝基卻隻是一個勁趕著馬朝前奔跑。
他毫不戀舊,以前如此,現在亦是。殿下,已是他不可企及的過去。回頭又能如何?即使回頭,也看不見什麼。
站在城門上的人看見馬匹很快離開自己的視線,笑得自嘲。他還以為,樸勝基至少,會因為舍不得而回頭看看。可他偷偷跟了那人一路,也不見那人回頭。
樸勝基,若是你方才回頭,孤王隻怕,再也放不開了。
這樣也好,能斷了孤王的想念。也許,能夠斷······
“殿下,這裏風大。樸副總管走前特意交代,不能讓殿下由著高興,便不顧身體。”
樸副總管?王祺慢慢收回視線,看向身邊的秋辰和玄希“他就是走了,也還要管著孤王不曾?”既然要走,為何不幹脆一點呢樸勝基?你這般,要孤王該如何?
“畢竟樸副總管也是······放不下殿下······”
話語哽咽在喉頭,王祺從來都不知道,春日的陽光原來也會刺得人睜不開眼睛。他站了好半天,才緩緩道:“嗯,隨孤王回宮吧。”
王祺在回宮途中,去了趟樸勝基去過的店鋪,買了和方才樸勝基買的一模一樣的霜花餅。淺淺的綠,淡淡的粉,十分討喜的顏色上,點綴著小小的桃紅色花朵。真是很漂亮的點心。王後曾經為他做過,親自送到他麵前,說那是自己故鄉的風俗,女子要為心上人做這樣的點心。王祺卻隻笑著,客氣道:“既然是要送給心上人的,王後不該給孤王。”他是王後的夫君,不見得是王後的心上人。若王後的心上人是他,那麼後來,王後又怎會喜歡上洪麟呢?對了,王後也準備了同樣的點心送給洪麟。
“殿下?”見王祺突然停下腳步,玄希擔心問道:“殿下不舒服嗎?”
“不,孤王隻是剛好想起了一些事。”曾經送他霜花餅的女子,曾經說要為他付出生命的男子。這兩個人,如今又在何處呢?“這點心女子是要送給心上人的,你們可知道?”
秋辰和玄希一起搖頭,王祺又道:“你們說,樸副總管買這點心可是急著要去送他的心上人?”
“可殿下說的是女子送。”他們樸副總管可是七次男兒。
“孤王不過隨口說說。”是不是由女子來送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是要送心上人啊。
也不知他有生之年,樸勝基還會不會回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