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王祺總是要親口問問樸勝基，他為何會突然變了一個樣子。
    秋辰和玄希閃爍其詞，隻說讓他服藥休息。王祺笑得苦澀，沒了權利的君主，果然什麼都不是。樸勝基，你究竟，想要什麼呢？孤王的國嗎？
    夜幕降臨，受邀的官員陸續抵達。
    大殿中歌舞升平，一派太平景象，卻遲遲不見君主的身影。隻有樸勝基站在王位邊，對底下的官員們道：“殿下有命，讓眾位大臣不要辜負了殿下的好意，盡情暢飲。殿下身體忽然不適，今夜就不來陪各位大人了。希望不要少了大人們的興致才好。”
    “殿下日理萬機，聖體難免會有不適。我等身為殿下的臣子，理應為殿下分憂。”
    “殿下真乃仁君。”
    說得好聽。既是這樣，你們怎會將心向著元王？
    樸勝基不動聲色，心裏一陣冷笑。
    酒過三巡，他冷冷開口道：“樸勝基有一事不明，還望各位大人不嫌棄，為我解答疑惑。”
    “我想請問各位大人，為何會集會謀反？為何要擁立元王？殿下，還好好活著不是嗎？”
    “樸副總管，你不要血口噴人！”
    道貌岸然，難道你們不是惱羞成怒嗎？
    “各位大人還有什麼想說的，就留在地下，慢慢去說吧。”手起劍落，劍染鮮紅。
    官員們頓時嚇得手足無措，拔腿就往大殿外跑。沒有人跑得出去，大殿外，守著從邊境歸來的崔子昔。他執劍而立，劍身泛著冷冽的光。
    樸勝基已經跟他說了，這裏的人，一個都不要放過。
    王祺躺在榻上，秋辰和玄希守在門邊。他的寢宮很安靜，能夠遠遠聽到一些聲響。宮中似乎很熱鬧。
    樸勝基封了王祺的穴位，王祺全身都沒有一絲力氣。他放棄掙紮，顯得十分合作。要他喝藥他便喝藥，要他用膳他便安靜用膳。他必須好好活著，他還沒有等樸勝基來見他，還沒有親口問問樸勝基，他對他說的喜歡是不是假話。
    隻是，如果樸勝基鐵了心關他一輩子，他還能不能，再見到樸勝基呢？
    咳咳——
    喉嚨一陣發癢，王祺抬手握住嘴，將自己蜷縮起來。他的寢宮裏燃著炭火，可他依然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熱氣。鋪天蓋地的冷，冰得他四肢僵硬，動彈不得。
    舌尖嚐到絲絲腥甜，有紅色的溫熱液體不斷從指縫間流下來。王祺攤開手心木然看了一眼，而後閉上眼睛不再睜開。
    這樣的顏色，他最討厭不過。
    秋辰發現王祺有些不對勁，走近才發現榻上的人雙眼緊閉，呼吸微弱。他急忙道：“玄希，快去叫太醫過來！”
    “不必。”王祺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卻帶著固執。
    “可是殿下這樣······”
    這樣？這樣又如何？他活著，究竟還有什麼意思？
    “孤王說了不必。”王祺覺得自己此刻有些好笑。他想活下去，可又沒有任何能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要是他就這樣死了，樸勝基會如何？還有洪麟，樸勝基會放過洪麟嗎？他明明說過，要把洪麟砍去手腳，關在籠子裏。
    以前他有洪麟溫柔的陪伴，洪麟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後來他開始注意到樸勝基，不顧一切說“微臣喜歡殿下”的決絕，低著頭說“殿下，賜微臣一杯酒就好”的淡然，呆呆問“殿下不是要留下來陪微臣”的期待，還有，那天夜裏，樸勝基冷冷道“殿下真要未洪麟傷心至此？”時的決絕。
    不對，那份決絕裏，好像還帶著哀傷。可是你，怎麼會有哀傷呢？樸勝基？
    王祺一直閉著眼睛，道：“宮燈太亮了，替孤王全部熄滅吧。孤王想休息了。”
    天快亮的時候，一個身影出現在王祺的寢宮外。發絲被風吹得淩亂無比，一身染血的衣服還來不及換下。他將配劍放在宮外，畢竟那柄劍見了不少血，這樣進去，對病中的殿下不好。
    “哥，你可來了。”玄希拉著來人，昨天夜裏殿下的樣子都把他和秋辰嚇壞了。
    “殿下出了什麼事嗎？”
    “哥進去看看吧，殿下剛睡著沒多久。”
    天都快亮了，殿下卻剛睡著沒多久嗎？樸勝基盡量放輕腳步，慢慢走到榻邊。王祺躺在那裏，眉頭緊皺。指尖觸及那人沒什麼溫度的臉頰，樸勝基想起秋辰方才對自己說，這人昨夜咳血了。
    殿下，您就當真因為洪麟，這般不顧自己的身體嗎？
    樸勝基很難受，不知有什麼東西壓在他的心口，重重的，讓人無法喘息。
    收回自己的手，樸勝基艱難起身。他不能在這裏呆太久，他還有事要去辦。
    “殿下。”他俯下身抵住王祺的額頭，輕聲道：“殿下要快些好起來，微臣先走了。”殿下不喜歡喝藥，現在也沒有洪麟，可以哄殿下喝那些苦澀的藥了。微臣無能為力，所以殿下一定要快些好起來。
    這樣，殿下就可以治微臣的罪了。
    迷迷糊糊間，王祺看見樸勝基穿著一襲血染的衣衫，背對他朝前走。無論他怎麼喚那人的名字，樸勝基就是不回頭。
    最後，那個身影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冷聲道：“殿下，可是要微臣去找洪總管？”
    不是的······王祺張開嘴，卻沒發出一絲聲音。不是，孤王怎會要你去找洪麟呢？再說，孤王親自送他走，為何還要找他回來？
    樸勝基，你在說什麼？孤王不要你去找洪麟。
    “殿下要微臣怎麼做？哦，微臣想到了，微臣便扒了那人的皮，刺上一副念影草，掛在殿下宮中如何？微臣聽聞，有些地方，最喜在人的皮膚上作畫。如何？殿下可喜歡？”
    “樸勝基······”王祺不禁退後，他問：“你到底是誰？”
    “殿下是問微臣嗎？”那人笑得冷冽，一直未曾回頭看他“殿下認為微臣是誰，微臣便是誰。不過，殿下，微臣永遠都不會是洪麟。”
    “孤王並沒有，要你變成洪麟。”
    “那麼。”樸勝基終於轉過身來，與王祺麵對麵站著，他問：“殿下，殿下可還喜歡洪總管？是不是，仍對洪總管，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