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勝基還來不及回答，一杯酒已經遞到他麵前。王祺道：“就陪孤王喝一杯吧，勝基。”
    “謝殿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若是殿下沒有別的吩咐，微臣便告退了。”
    王祺有很多話，想和對麵的人說。比如自己移除了宮中所有的念影草，比如他此刻願意回應樸勝基，卻不知道對方是否還在等待。
    最後，王祺隻能說：“好，你退下吧。”
    重活一世，他不想挽回什麼，隻是告誡自己，若是洪麟不喜歡他，他便從此死心。他惶惶不可終日，因為洪麟，也因為樸勝基。
    王祺記得那日樸勝基挨了他一劍，卻依舊滿臉笑意對他說：“罪臣愛戀殿下。”
    這句話，上一世的他沒聽過。即便是從洪麟那裏，他也從未曾聽過。
    樸勝基合上寢殿的門，關不住裏麵被壓抑的咳嗽聲。他站在門外，邁不開步子。歎氣，他問身邊的內侍：“殿下的身體一直如此嗎？”
    好像從殿下要洪麟離開的那天夜裏，他就開始咳嗽了。到如今，隻怕有十日了。
    “這······”內侍猶豫了一下，方才小聲道：“入冬以後殿下的身體一直不好，加上最近宮中發生的事，想來殿下憂慮太重······”
    內侍指的，自然是洪麟的死對王祺打擊太大。畢竟在他們看來，整個宮中，殿下最掛心的人隻有洪麟。誰料到洪總管剛下葬，王後娘娘也······
    “太醫沒來過嗎？”
    “殿下說了，不要太醫看。”
    殿下您看，宮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您對洪麟，情深似海。洪麟此刻不過是遠走，殿下就把自己弄成這樣。倘若，洪麟此刻真的身埋地下，殿下是要把他葬入皇陵？還是不顧君主身份，與他同生共死？
    “樸副總管，您勸勸殿下也許會好些。”這名內侍是宮中的老人，殿下還年幼時他就已經伺候在殿下身邊。“殿下夜裏常常會咳醒，又不肯吃藥，奴才們也不敢勸。”
    不肯吃藥？殿下，您這是因為洪總管，自暴自棄不曾？
    既然那人在殿下心裏如此重要，殿下為何不將他留在身邊？
    樸勝基思索了片刻，對內侍道：“去把太醫叫來，要快。”
    殿下，微臣隻有得罪了。
    “勝基？”
    樸勝基去而複返，王祺有些驚訝。語氣裏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歡喜，他問：“愛卿不是告退了麼？”
    “微臣鬥膽，請殿下召太醫來，為殿下診治？”樸勝基的聲音沒有情緒。就算是關心的話語，也聽不出半點關心的意思。
    王祺不由抗拒，他忽然覺得麵前的這個人，才是上一世的樸勝基。他認識的，那個到最後無心冷血的樸勝基。
    “殿下真要為洪麟傷心至此？”樸勝基直視王祺的眼睛，道：“殿下，可要微臣去找洪麟回來？微臣會砍去那人的手腳，關在籠子裏，供殿下時時刻刻欣賞可好？還是將洪麟的首級砍下，用熱銅澆注出模型，放在殿下宮中？日日陪伴殿下？或許······”
    “夠了！”王祺突然大喝一聲，身體止不住的發抖。不是的，他眼前的人，絕對不是樸勝基。樸勝基才不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樸勝基不會，這樣冷冷的看著他，讓他如同墜入冰天雪地裏。他輕聲道：“勝基，你不是這樣的。”
    “那麼殿下以為，微臣應當如何？溫文爾雅？善解人意？”樸勝基笑，笑得冷熱：“對不起啊，殿下。微臣不是洪麟，永遠都變不成他那個樣子。可他又有什麼好？一再傷害殿下，一再背叛殿下。隻是殿下，他似乎犯了多大的過錯，您都能無條件原諒。”
    “現在也是，他不過走了幾天，您就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伸手鉗住王祺的下巴，樸勝基道：“這幾日殿下還是留在宮中好好休養吧，朝堂上的事，交予微臣如何？”
    “樸勝基？”王祺木木看著那人，眼神渙散。
    “嗯？殿下，您是要說微臣大膽，還是想說微臣意圖謀反？”殿下，微臣和洪麟不一樣。微臣不是亂臣賊子，微臣不會至殿下的安危不顧。可微臣也不能，看殿下為了洪麟病入膏肓。
    等殿下好了，要將微臣千刀萬剮也好，碎屍萬段也好。微臣，悉聽尊便。
    “樸勝基······”固執的，王祺什麼也沒說，隻是叫著那人的名字。
    怎麼？你為了孤王在宮外多日奔波都是假的嗎？連你也想，要孤王的位子？所以，孤王到底為何會傻到想要去相信你？甚至，想要試著，依靠你。
    洪麟愛慕王後，你呢？樸勝基？
    孤王知道了，你和上一世一樣，隻愛你自己。
    “嗬，樸勝基，你比洪麟還有狠心。”慢慢吐出一句話，王祺眼前一陣發黑，昏了過去。
    洪麟背叛了孤王，可至少他還有愛的人。而你，樸勝基，你誰都不愛······
    太醫來時樸勝基正抱著王祺，將他擱在榻上，動作輕柔。替王祺蓋好錦被，樸勝基對把脈的太醫道：“殿下如何？”
    “殿下寒氣入體，隻怕連肺也出了毛病。需喝藥靜養一段時日。”
    “痊愈要多久？”
    “若是殿下按時服藥，到春日暖和時便會痊愈。”
    如今天氣太冷，病也容易久拖不好。
    等到來年春日？已經足夠了。不，微臣隻要三天時間。殿下，微臣定會，給殿下一個交代。
    夜已深沉，屋裏的燈光亮得刺眼。
    樸勝基看著對麵的人，平靜道：“那份名單，想必你已經看了。那些臣子意圖謀反，理當人人誅之。”
    “這就是你忽然找我回京的原因？”
    “沒錯，明晚宮中會舉行筵宴，名單上的人都會出席。這些人，一個都留不得。”夜長夢多，當機立斷。“你不願幫我？”
    那人搖頭，有些無奈道：“你知道的，你想做的事，我從來不會拒絕。再說我也不是幫你，你我同為殿下的臣子，保護殿下是我的分內之事。”
    王祺醒來已是次日午後，宮殿裏早沒了那人的身影。
    “殿下，您醒了。”守著他的人是秋辰和玄希。
    玄希取了藥來，道：“殿下請服藥。”太醫說了，殿下醒來一定要喝藥。再說，他也怕惹惱了樸勝基。
    “你們······”聲音嘶啞，王祺又咳了一陣。
    他想問你們怎麼會在這裏？也是，自己隻怕已經被他軟禁在寢宮裏，還奢望什麼呢？樸勝基，你若想要權勢，殺了孤王自己繼位不是更好嗎？
    還是說，你也怕會背上弑君的罪名？
    王祺平複好呼吸，慢慢道：“樸勝基呢？他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