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麟，調子彈錯了。”
    溫潤的聲音響起，洪麟慌忙停下來“請您恕罪殿下，微臣走神了。”
    “你從方才就一直盯著孤王看。”王祺側頭看著洪麟，問：“愛卿在想什麼？”
    方才的洪麟，在想王後。他在想王後問他的話：“如果有那麼一天，洪麟可以離開王宮。會帶我一起走嗎？”
    當時他並沒有回答。離開王宮？他是殿下的侍衛，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王後問他如果？要是當真有如果，他也不能帶著王後一起走吧？
    那個女子，可是高高在上的王後啊。洪麟使勁搖頭，想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踢出腦外。他低著眉眼，道：“微臣並沒有在想什麼。”
    “既然愛卿這麼說的話······”王祺不打算深究。這一點和上一世很想，總是洪麟說什麼，他就信什麼。洪麟說不會離開，他信。洪麟說從來沒有愛過他，他也信。
    王祺苦笑。畢竟洪麟從小就在宮中，遇見的人不多。有一天那人遇到真心喜歡的人，又怎麼還會去在乎自己呢？他和洪麟一起這麼多年，不也從來沒聽洪麟對自己說過喜歡麼？
    今日洪麟和往常一樣陪著王祺用膳，王祺看著一桌子洪麟愛吃的菜，又看看門邊候命的內侍。道：“樸副總管剛醒，記得送些清淡的菜去偏殿。”
    洪麟愣了一下，隨即繼續挑去魚肉裏刺。他的殿下，果然已經不再隻看著他一個了。不知為何，心裏居然會有些酸澀。殿下明明，以前隻是他一個人的殿下。
    “回稟殿下。”門邊的內侍彎下腰，道：“樸副總管剛才已經回去了，此刻並不在偏殿。”
    回去了？樸勝基不是才醒麼？身體那麼虛弱，就能一個人回侍衛的住所了嗎？太醫開的藥他有沒有帶走？即使帶走了藥，在住所裏誰會為他熬藥呢？再者，樸勝基今天還沒吃過東西吧？回去那裏，隻怕連碗熱粥都喝不上。
    “殿下，這是您愛吃的菜，要涼了。”洪麟夾了些菜放進王祺的碗裏，笑得勉強。
    “哦？”王祺回過神來，道：“你也吃。”
    他揮手讓內侍退下，現在的他，沒有理由去關心他的侍衛副總管。住所裏還有別的侍衛，他們總能照顧樸勝基。換句話說，那人難道自己還照顧不了自己麼？
    樸勝基看洪麟進了殿下的寢宮。他站在角落裏聽裏麵傳來合奏的琴聲，接著，他獨自走出了王祺的寢宮。
    那琴聲真好聽，好像風吹過葉子時發出的聲音，清脆自然。不過他無法聽到樂曲結束，因為美妙的曲子會變成無數根尖細的針，紮得他體無完膚。
    玄希遠遠看見熟悉的身影，連忙跑上前來：“哥，你可回來了。你這天都去哪了？這麼久才回來？”
    關於他的事被王祺掩埋得很好，知道的人除了太醫和王祺寢宮裏的宮人，就隻有一個洪麟。
    “洪總管說哥去執行殿下交代的任務了，很累吧？”玄希很擔心。樸勝基再次出現在他麵前時，整個人都廋了一圈，臉色白得嚇人。那個樣子，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
    “我沒事。”樸勝基躲過玄希探過來的手“就是有點累，我先去休息了。”
    “哥？”玄希還想問，被秋辰攔住：“讓哥休息吧，你沒看見哥的衣服上有血跡嗎？”
    即使是在黑色的衣服上，即使是那些血跡已經幹了很久，依然十分礙眼。他們的副總管武藝不低，卻總是受傷。
    “我去拿藥給哥。”玄希急急忙忙就去找治療的傷藥，秋辰把人拉住“一會再送去吧。”不管怎麼說，讓那人先睡會吧。
    樸勝基以為他會像以前那樣，以為王祺的一舉一動，一夜不眠。可是今日，他才躺下就昏昏睡了過去。
    也許他真的太累了，已經不能再思考任何東西。
    他從睡夢中清醒時，屋子裏已經點了蠟燭，光很暗。玄希坐在一邊，看他醒了一疊聲問：“哥你要不要喝水？餓不餓？傷口還痛不痛？”
    樸勝基被玄希逗得勾起嘴角“你想聽我回答哪一個？”
    玄希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發：“我這不是擔心哥嗎？”
    說話間秋辰已經擺好了飯桌，一碗蘑菇肉粥，一碗排骨湯，幾碟小菜。
    “哥先吃飯吧，吃了飯才好喝藥。”藥？他不是留在偏殿了嗎？
    樸勝基看著秋辰不說話，秋辰躲躲閃閃，最後道：“哥，我交代。飯菜和藥都是太醫院的主事大人送來的，他還說，會一直送到哥的傷好為止。”
    見到那位大人時，秋辰和玄希恍然大悟，原來哥已經去過太醫院了。平時他們受傷，都是自己回來上藥。而樸勝基這次的傷，一定很嚴重。
    “我跟那位大人並不熟。”何止不熟，要不是王祺這次找來太醫院所有的人，他恐怕連那位大人的麵也不會見到。
    “還有，洪總管說，這幾天的晨訓，哥不用參加了。”
    愛卿身上的其它傷痕是怎麼回事？
    回殿下，是微臣學藝不精。
    那就該勤加練習。
    沒有預兆地，他突然想起王祺那日在花園裏說過的話。樸勝基低頭，道：“一點小傷，不礙事的。我可以參加訓練。”
    破天荒的，王祺今晚去了偏殿。
    人真是可笑，當某種東西在你麵前，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時，你總是想著怎麼逃走。而當那種東西徹底消失不見後，你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希望能夠找到關於它的蛛絲馬跡。
    正因為如此，才會有許許多多的人，不知道珍惜和知足。
    王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算這些人中的一個。他親手點起偏殿的宮燈，說這個地方還是亮一些好看。
    以前，洪麟就住在這裏。可是現在，他已經很久沒進來過了。他說他忙著練武，忙著訓練侍衛們，用來保護殿下的安危。
    嗬，他每一次來這裏之前，都見過王後吧？洪麟也許不知道，即便已經過了薩日朗花花開的季節，他的身上也會帶著薩日朗花的味道。因為王後，喜歡收集幹枯的薩日朗花花瓣。
    他很希望此刻能有個人呆在這裏，可那人，偏偏讓他親手推開了。
    也罷，他怎麼會想這些呢？反正，早就決定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殿下。”恭敬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那人道：“微臣有事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