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長相思 在長安 第二章 美人如花隔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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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毓嫣嫁到蕭府的日子將近兩年,這兩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東西,人、事、還有駙馬蕭若郎的官職,對於這些她似乎毫不關心。隻是每天都在晚膳後,信步走到蕭府後院的一個獨立的花園裏呆上幾個時辰。
那裏有一個八角亭子,亭子邊上有幾棵年代久遠的梨樹。從臥房內綠色紗窗往外看,幾株梨樹在後院的各色鮮豔花叢中顯得潔白如雪,而現在秋意襲來,梨樹的枝丫上已經沒有了雪白的花瓣,光禿的枝丫在秋風中有些蕭瑟。
一身霓裳月色裙,罩著月白籠紗的披風。趙毓嫣喜歡清淡的花色,簡單的衣著在她身上總是有種朦朧得近乎不真實的感覺,飄然欲仙。
她靠在亭子旁的一棵梨樹上,不知道凝神在想些什麼!似乎不喜被人打擾,每次偶然見到,總見她一個人看書彈琴。
一爐熏香,一本詩集,便能見她在亭子裏靜靜的品味,時間久了,大家都知道了這個習慣,便自然而然不去打攪。
蕭若晨自從兩年前見過那次顏色較為鮮豔的衣著後,便不曾在見她穿過一件顏色深的服飾。而此刻,他也是因為有急事才不顧避嫌來到她平時喜歡散步的花園裏來。
“公主,大哥回來了!”他恭敬的請安,青色的衣衫外披著一件深黑的描金繡絲白色的滾邊披風。
趙毓嫣轉過頭來,眼神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氛圍裏,迷蒙的看著來人。“是你啊!二公子!”放下手中的一枝梨花,幹枯的梨花被風幹,保留了盛放時的形狀,卻失去了晶瑩奪目的風采。
“公主似乎很喜歡梨花!”蕭若晨有些奇怪的看著她手中的幹花,似乎風一吹就要化為春泥。
趙毓嫣舉起那枝幹花,一如褪色的過往,眼神似乎又飄出很遠,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駙馬凱旋而回,應該舉宴慶賀!我有些乏了,先回房間休息去了。”沒等蕭若晨回話,她的背影漸漸模糊。
夜已然悄悄來臨,新月如鉤。
月色下,紗窗內的燈火搖曳,趙毓嫣有些出神的看著窗外,連喜鵲走到了自己身邊都沒有發覺。喜鵲拿了件冬日穿的袍子,輕巧的給她披上。
“公主,你瘦了許多,再這樣下去,身子會受不住的!”喜鵲有些無奈的看著魂不守舍的人。
她還是出神的凝視著窗外,什麼也沒有說!便聽見喜鵲歎了口氣,撥了撥燈芯,退到外屋去了。
“寄語春風莫吹盡,夜深留與雪爭光。”梨花潔白如雪,卻獨獨沒有雪般冰冷,梨花如此靚豔寒香,唯其過潔,也最容易受汙。她看著那窗外滿樹的的白雪,冷意毫無預警的侵入肺腑。
靜靜的伏在案幾上,看著燈火搖曳不明。蛾子在火裏,噼哩啪啦的舞著。
她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看著蛾子飛舞,“刷”的一聲,指間射出的銀針將飛蛾定在燈心上,瞬間火海裏的蛾子化得幹幹淨淨。先是漠然的看著,“叮”的一聲,銀針打在金盞上彈了出來,冰涼的眼淚也順著臉滴下……
案幾上擺著一本青蓮居士的《李太白詩集》,喜鵲輕手輕腳的把詩集拿掉。闔上紗窗,將褥子鋪將整齊,放了暖包以後,輕聲呼喚著她。
冷月似乎更冷,戈意如鉤!
很長時間的靜謐後,屏風後的趙毓嫣似乎安穩的睡著了。燭火燃盡,喜鵲放下床簾帷帳。用鉗子掐滅燭芯,手心緊緊握著明晃晃的宮燈,昏黃的燈光下在案幾上的藥碗還泛著熱氣,發出濃鬱的中藥味。
每一天傍晚,喜鵲都要在後院門口等著公主回來,公主手裏的書和幹花,每次都會由她親手裝在一個描紅漆的木匣子裏。
那個匣子是公主出嫁時帶來的嫁妝,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邊。每次她出去的時候都會帶著,裏麵裝著的是那一本李太白的詩集和一枝風幹的梨花。
傍晚的時候,梨樹下都會有公主的身影,梨花潔白如雪,花瓣紛紛墜落,在樹下的公主素衣素發,誤入塵世的仙子般。公主在那個時候總是若有所思的看著手裏的梨花,怔怔的發呆。這樣一怔便到了月出雲散的時候了,而公主那雙曾經瀲灩明媚的雙眸,此刻看起來那麼的朦朧迷離。
梨花,在宮裏的時候,沒有見公主特別喜愛過,那樣雪白聖潔的梨花總是顯得和她有些格格不入,因為公主總是那麼光鮮美麗嬌豔勝花!
梨勝雪,白而淡雅,唯其過潔,最易玷汙。自從出嫁到蕭府,這兩年來,她最常呢喃的就是這句話。為何質過潔而易汙呢,每每想問,卻發現公主仿佛老僧入定,疲憊得不堪一擊!
四重簷壁繪畫著姿態不同的圖畫,卻也隻是滿樹梨花!這亭子沒有名字,隻是在這後院裏特殊的一道風景,古色古香,完全不同於北方的園林,更有江南園林的韻致。靈秀纖細,似有無數的欲語還休。
梨花都已然全部凋落,秋意來臨,連那些枝丫上嫩綠的葉也枯黃凋落。這些梨樹都結不出果實,僅是大戶人家用來觀賞的花樹。
披著冬日才應穿上的狐裘,近日來寒意更深,她隻得提前穿上冬日的衣衫禦寒。花園裏空空如也,寂靜萬籟的園子裏秋意遍染,各色的花已經全然凋謝,枯葉層層疊疊鋪在石子路上,隻有菊花傲然挺立不懼寒霜立於路邊兩旁。
她走進亭前的花台上,朵朵菊花清香襲人。“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拉緊了袍角,一隻手撥過菊花來,輕嗅了一口。
黑色的金絲滾邊袍子,衣裳上的鎧甲還來不及卸去,風塵仆仆的樣子很是憔悴。“你怎麼在這裏!”蕭若郎的眼神忽然黯了黯,臉上的表情諱莫如深。
“你的佩劍也來不及除去,若是不知情的人會認為你我相敬如賓,恩愛非常。”蕭若郎瞥見她微勾的嘴角。夕陽下她仿佛籠罩在一層迷霧中,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了解過她。
兩年的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同時也改變不了很多事情。比如人的喜好、習慣、甚至情感,這些若要改變的話,或許並非兩年,也許終其一生都未必能改變!
習慣有些時候卻是可以成為自然!
他伸手極為自然的想撂起一絲垂落在她額前的淩亂發絲,驚覺不妥,想收回卻已離她隻到一半的距離。
她似乎並未發現他的舉動,順開發絲時眼眸忽明忽暗。“你又何必勉強自己呢!”
“你知道我的來意,邊關雖然暫時平靜,金朝那邊似乎並不安穩了。不多時有大局進犯的意圖,這一去不知道何時才能歸家。”
他的聲音始終無喜無悲,象是敘述與己無關的事情。守護邊疆的正是當朝駙馬,驍勇善戰的大將軍蕭若郎,金軍聞風散膽的戰神。這一年的時間他駐守邊關,打了大小不下百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父皇準了嗎!”天邊霞光萬丈,他的鎧甲上還有些碎碎的磷光在閃。
“謝謝你幫我實現我的願望!”他旋即摘下那一朵菊花被她嗅過的菊花。
“花開得再好,終究還是要謝的!”趙毓嫣清淡的嗓音終於有了一絲動容,冰冷的表情也有些迷蒙。
“你變了!”蕭若郎將摘下的花朵放在她的手心,那裏或許有曾經讓彼此都記憶深刻的感動,然而被塵封的記憶似乎掩埋得很深,又或者每個人在內心中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不願被人窺探。
趙毓嫣冷冷的目光順著他延伸到了後麵,白色的袍子裹在他的身上,仍然遮擋不住消瘦的身形。他的目光始終很溫和,眸子一動不動仰慕的注視歸來的將軍。
“人終歸是要變的!”將花朵放在花台上,她拉了拉披風,慢慢的走向後門方向。
“大哥,你終於平安歸家了!”白色袍子在夕陽下暈染了一層光暈,棱角分明的臉上褪去了昔日的白皙,嘴角的笑渦越發深陷,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閃耀。就連蕭若郎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弟弟正在逐漸變得成熟俊朗。
“若晨,這兩年幸虧你照顧爹娘。辛苦你了!”
夕陽下,兩雙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兄弟之間的默契在這一刻盡顯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