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長相思 在長安 第一章 孤燈不明思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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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色的蓋頭、大紅色的嫁衣洋溢著喜氣,裙上金色的鳳凰展翅欲飛,紅色的繡鞋緞麵上的比翼鳥緊緊的依偎在一起。
新房內披紅掛彩,煥然一新,燭火嗤嗤的燃燒。稍微的挪動了下身子,卻發現腰有些不聽使喚,酸麻難忍。蓋頭下,一雙黑色緞麵的鞋子移動到跟前。
說了什麼聽得不甚清楚,心髒幾乎在撕絞著,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大哥今日多喝了幾杯,今日暫不能行合巹之禮。”依稀聽見這句話,內心陡然升起一股怒氣,她極力隱忍著自己的手指不能掀去頭蓋。雙手的青筋暴起,消瘦的手指蒼白纖細,青綠的血管在燭火的掩映下,若隱若現泛著妖異的光澤。
直到黑色的軟緞鞋消失在門前,她才扯下蓋頭倒在床上。紅色的蠟燭還在燃燒,卻一滴一滴的順著燭身流下!
費力的睜開眼眸,刺目的陽光從紗窗的縫隙中滲透過來,打到她的眼睛上。窗外嘈雜的聲音讓她不得不睜開眼睛,正想喚來喜鵲詢問,恍然見這一房大紅的顏色觸目驚心的提醒自己已經出嫁為人婦,甚至躺到了別人家的床上。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布置、陌生的床鋪!歎了口氣,掙紮著起身,空蕩蕩的房間裏什麼人也沒有,隻剩下自己。
屋子外的人似乎聽見了裏房裏的動靜,輕巧的扣了門環,“公主,你醒了!”那熟悉的聲音是喜鵲沒錯,安下心來,她應了一聲。幾個乖巧的婢子隨著喜鵲的步伐魚貫而入,手裏捧著洗漱盆盂。
穿上了喜鵲給她準備的淡赭鑲金絲大袖上衣,下著淺綠孔雀羅衫長裙,環佩鴛鴦繡帶,瓔珞綰青絲,發上簪著雙花蝶翅金步搖。望著銅鏡裏光鮮亮麗的自己,忽然覺得有些陌生。高貴典雅這些皇室形容詞一向與她是絕緣的。
在大堂接受蕭府夫婦的拜禮,也行過公婆禮之後讓府中人都下去歇息,連早飯也省了去,讓每個人都不會覺得突然間多了個公主而讓所有的事情都被打亂。
喜鵲看了她一眼,很是埋怨的問,“公主何必還擔心蕭家的二老,畢恭畢敬呢!”
她察覺到喜鵲的忿忿,也不生氣,稍微笑了笑,“與人方便自己也方便吧……”迷茫的看著不遠處飄來的白衫不置可否,想要脫口的話噎在喉內。
“可是……”喜鵲見她甚是不耐,終是住了嘴,懨懨的退了出去!
百無賴聊的看著碧綠紗窗外的一樹梨花,漫天的白色靚豔寒絕,她突然間想到那一句: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喜鵲見公主在深思,隨即點了燈籠退到了外間去了。不一會,她就聽見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是駙馬來了嗎?”
她問道,喜鵲遲疑了一會,“是二公子來了!”
略為思付,便說道,“請公子進來罷。”
隔著門,她聽見喜鵲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二公子這便進去罷,我家公主可是等了很久了!”最後的語氣帶著點慍怒,顯然是對這個府中人的怠慢感到不平。
她旋即莞爾,走到了外廳坐下。
還是一襲白衫,他穩穩的走了過來。
“臣弟參見公主!”行了禮儀之後,安靜的負手站立。
半天都沒有人再說話,他也就安靜的站立在那裏,如同自己沒有存在般。冷冷的直視著他的方向,卻見他也小心的看了過來。兩個人的視線都來不及收回,頗有些尷尬的場麵讓她不知道該如何讓開口。
“呃……”
“嗯……”欲開口,即見他也想解開令人窒息的氣氛。
短暫的沉默後,他恭敬的說了聲,“公主請示下!”
“你坐吧!”沒有料想到這股氣會平息得如此之快,疑問終究是要揭解開的,這便是皇家的尊嚴吧。
二公子愣了下,旋即很自然的坐了下來。“駙馬的酒還沒有醒嗎?”
顯然是沒有料到公主會發問,看了一眼門外,他便答道,“大哥現在還沒有醒來!”沒有牽強的安慰,更沒有內疚的意思,隻是在平淡的陳述著毫不關己的事情。
“是沒有醒來,還是不願醒來,又或者不想醒來!”她冷笑,臉上的表情卻是淡然無波的冷漠。
蕭若晨被公主直言不諱的語氣刺了一下,眼神閃過一絲不自然。“公主若是這樣想,蕭家也隻能認罪!”
“好個隻能認罪,本公主屈打成招了!”,發出一聲愉悅的歡笑,連自己也覺得這樣的笑有多麼的不合時宜,但是卻沒有收斂笑意。
蕭若晨驚訝於聞名滿朝的公主竟然如此失態:這樁姻緣是當今聖上欽定的,毓嫣公主雖然隻是皇帝收養的義女,卻是皇帝唯一一個親自冊封的宋室公主。
曾受皇上稱讚,“溫婉嫻儀,聰慧敏麗,乃皇室第一公主。”皇帝無子嗣,因此待她如親生,較其他養子更為疼愛。
隻是今天他見到的公主與傳聞的似乎不太一樣,礙於自己的身份,他隻能惴惴不敢多言。言多必失,不若靜觀其變,否則反而弄巧成拙。
“駙馬爺以前的妻是個怎樣的人?”抵不住心中的疑問,或許有些事情必定是要埋在心中的,隻是她卻不以為然。
“臣弟不知公主說的是什麼!”
“我知道駙馬爺在新婚之夜喝過了頭,但這並不意味著連最為隆重的大婚,他也可以躲過。倘若父皇差人來問,宮內那些經驗老道的嬤嬤麼,可是一眼便能知道真假。到時候,我不必多言什麼,相信蕭家也能知道是什麼後果。”略微有些出神,美麗的臉上看不出是喜還是怒。
“公主又何必為難臣弟,大哥的私事豈是臣弟能幹涉的。”蕭若晨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譏誚,眼眸內卻又恢複恭謹。但見她眼中的目光先是冷漠,後又憐惜,而後再度恢複冷漠,轉瞬之間瞬息萬變。
“你既稱我為公主,又豈非知我身份,你又何必令我難堪,令皇室蒙羞!大婚之日如此,今日也如此嗎!”她怒喝,麵上的青筋因怒氣陡升在燈光的照耀下異常突出,一雙杏目透出淩厲的煞氣,手掌“咄”的拍在案幾上。
廳內的燭光跳躍,照出一室的昏黃。
“是臣弟逾矩了!請公主責罰!”料不到出名溫婉淑儀的公主脾性反複之快,一張臉陰晴不定看得人內心懼怕。
“罷了!”正想說些什麼,卻見公主順了順衣袖,扶平衣衫上隆起的褶皺,語氣無波無瀾。
抬眸見他詫異的神情,於是將語氣舒緩,慢慢說道,“你既然知道駙馬爺不是你能儹越的,大婚之日的事本宮會隻字不提,本宮希望你能回去告訴他,隻要本宮一日不死,他便是駙馬,不得忘記!”語到最後,話鋒陡然淩厲。
抬了抬手,示意他離去,略微疲憊的揉了揉突起的眼角。
蕭若晨靜靜佇立著,白色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搖曳於屏風。
“公主不必費心,臣已經醒了。”無聲無息的人影突兀的話語讓他一震,“大哥!你怎的起身了。”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蕭若郎的身形較之蕭若晨壯碩,因長期練武的關係,膚色偏黑,一雙眼睛炯炯有光即便是身形憔悴也掩蓋不住鋒芒。
直視著高貴豔麗的公主,雙色輕紗下穿著碧紗裙。瓔珞綰著青絲,步搖斜插在髻上,環佩叮當,鮮紅色的丹寇映出飽滿的光澤,眼眸淡然的回應,光潔的額頭映襯著皇室的高貴與冷漠。
“公主有話,直接告知為臣便是。”因為軍人的習氣蕭若郎直言直語,毫不掩飾。宿醉的原因讓他有些心浮氣躁,語氣也有些衝撞。
“駙馬爺似乎有些不滿!”
“臣蒙聖眷龍恩!不敢不滿!”他低下頭,沒有讓人看見眼波裏的情緒。
“本宮剛來,便聽見了兩個不敢!果然兄弟情深,連說的話也讓人不得不信服。”
冷漠的瞥了他一眼,拖著長長的裙擺,轉身坐到了前廳上方。示意兩人安坐,又喚來喜鵲沏茶過來。
拿起茶杯,輕呷了一口,這是她從宮內帶出的桂花茶,花茶清新馥鬱,隨著口內流入五髒六腑,餘香潤口,能輕易化解內心的鬱氣。
蕭若晨隻聞了一口,便放將下來。
“二公子為何不喝!”她饒有趣味的看著蕭若晨緊蹙的眉頭。“這花茶的味道,我好像在哪裏聞到過。”他略微思索,未曾多想便脫口而出。
蕭若郎看著臉色煞白的公主,慌忙喝道。“莫要胡言,此乃宮內才有的桂花茶,豈是我們這些人能喝到的。”又轉而向公主說道,“請恕臣弟愚鈍,將桂花和茶的味道混為一談,還請公主海涵!”
若郎朗聲請罪,看著她晃若未聞的樣子暗暗心驚。不想正欲再奏一次,就聽見她清麗的聲音透出一絲暗啞。
“駙馬言重了!本宮還不至於那麼不近人情。”
“你們都退下吧,本宮累了!”疲憊的揉了揉額頭,起身移至臥房,徒留下一席輕紗逶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