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落花時節又逢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5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要過江,須得這麼走。
一是從夷陵乘船,一路向下,到洞庭湖口的嶽州(今嶽陽)再從另一邊上岸。這樣如果是到江浙一帶,倒是可以省去很多時間;可是要往湘黔那邊去,卻是要更多的時間了。
二是從“川東門戶”的江城(今重慶萬縣)過江,可是走那邊要經過長江三峽。齊繆曾經是這麼想過的,可是在家時,齊乾說過走那邊太險,要的時間隻怕更多,終於還是打消了齊繆的想法。
一行人在夷陵渡口上船的時候,林巍然卻告訴隻用裝上貨物,馬匹就不用了,因為到了湘黔地區,再在那邊買矮種馬兒,這邊帶去的北方馬根本不能適應那裏地理條件。齊繆當場差點氣死,既然如此,他要這麼大的船來幹什麼?要不了這麼大的船,自然也就不用去求林巍然了。想想自己這兩天受的驚嚇,齊繆心裏更是不舒服,臉色就更加冰冷,眾人看了就避。可是他也不想想,隻要林巍然說了不準,哪個敢租船給他?
黎南對林巍然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船老板雖然是有些好奇,可是一個人在外行了這麼幾年,也是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的。雖然隻覺得林巍然和齊繆關係詭異。
船雖大,卻是貨船,房間不多,武師和馬夫們已經在船下層的通鋪擠了,隻剩下四間房間。本來齊繆的意思是,自己和齊驍一間房,黎南一間,林巍然一間,剩下一間給錢家兩父子。可是齊驍首先不幹了,和三哥住,他不是一點自由都沒有了?在齊驍的強烈抗議下,齊繆再三衡量了,一來是為了弟弟,二來也不能做的太明顯,他還是犧牲了自己,和林巍然住到了一起。林巍然知道他心裏不痛快,笑著道,“這樣好了,我們住最大那間屋,我讓人再弄一張床上來。”
齊繆哪有不答應的道理,自然點了頭,待他進屋的時候,林巍然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齊繆莫名的打了了寒顫,抬頭看看天,這已經快四月了吧,怎麼還這麼冷?
這樣的話,房間的排列就是這樣的:齊繆和林巍然的房間在最靠近船頭的那一間,接著是黎南的房間,然後是齊驍的房間,最靠近船尾的地方住著錢家父子。
開始的幾天,林巍然倒還安分,齊繆也漸漸的放下心來。
齊驍心裏高興得很,他的房間就在黎南的房間旁邊,因為三哥被表哥嚇得夠嗆,他選了挨著黎南的房間三哥也沒有反應。
黎南倒是無所謂,不過他看林巍然和齊繆之間的關係,有點害怕自己半夜的時候會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聲音。
小路是第一次坐船,自上了船以後臉色就不是很好看,實在是看不得他沒人搭理,黎南還是走過去問道,“小路,怎麼?不舒服麼?”
“黎少爺,我沒事。”錢路慘白著臉色說道。
“到底怎麼了,你要是真的不舒服可不能耽擱?”黎南皺了皺眉,“我帶你找你爹去?”
錢路抓著黎南的袖子不放手,哀求道,“黎少爺,你別告訴爹。”在黎南的盯視下,那孩子隻得吞吞吐吐道,“我告訴黎少爺,但是黎少爺千萬不要告訴爹。”
“好,你說,我不告訴你爹。”
“那個,那個……”錢路扯著自己的衣角,就是說不出來,黎南隻得道,“你是不是不方便在這裏說?”
錢路抬起頭,看了黎南一眼,又飛快的低下去,默默的點了點頭。黎南便帶著他進了自己的房間。
進了房間,黎南關上門,外麵是來來往往搬動貨物的聲音,有些嘈雜,黎南關上窗,引了錢路坐下,倒了杯水給他,“現在可以說了。”
“我,我,”錢路放下茶杯,又開始扯衣角,黎南在他對麵坐下來,等著他開口,“我晚上做了個夢,夢到……夢到……”低低說了兩個字,黎南沒有聽清楚,但是也猜到了八九分。
“小路,你今年多大了?”黎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藹一些。
“嗯,十四。”錢路低著頭,仿佛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
“小路,你聽我說,這個,對男孩子來說,是很正常的。每個男孩子到了這個時候,都會這樣的,所以,沒有什麼好怕的。”黎南邊說邊在心裏歎氣,他什麼時候成了人家爹了?
錢路抬起頭,“真的嗎?”
“真的。我可從沒有騙過你。”
“可是,可是……”錢路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可是什麼?說吧,沒有事的。”
“可是,每天早上起來,那裏,那裏都會痛。”錢路說著快要哭出來,黎南傻了眼,錢路見黎南這種反應,還以為自己和常人不同,“哇”的哭出來,“黎少爺,我是不是得病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沒有沒有。”黎南連忙回過神來安慰,不得已說道,“我教你個方法,但是你不能告訴別人,也不能告訴別人知道。”
錢路睜著大眼睛看著黎南,黎南紅了臉,趕了這許久的路,搞得自己也有點欲求不滿了,隻得沉下聲音說道,“更不能在別人麵前做。”錢路點點頭。
黎南壓抑著自己的欲望,教錢路解決了。看著少年年輕的欲望,黎南更是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他從來是最不屑自己解決的,可是現在在哪裏找個人去?麵前這個,實在是下不了手去。
錢路軟在黎南懷裏直喘氣,等稍微平複過來,臉上卻是緋紅一片。黎南忙放開他,“今天這事情你可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爹。還有,這件事情,隻能自己對自己做,今天我是為了教你,所以才幫了你。你明白嗎?”不得已,黎南替手都發抖的錢路穿好褲子,板著臉道,“你快回去,你爹該找你了。記住我給你說過的話。”
錢路低著頭,還是狠狠的點了點,道,“黎少爺,我,我要是不會,還可以再來找你麼?”
黎南正在擦手,差點沒被嚇死,板起臉來,“不行,你又不能一直跟著我,得靠自己。”
錢路委屈的點點頭,打開門出去了。
錢路一走,黎南一屁股坐在床上,他自己也憋得厲害,渾身難受。在心裏罵著老錢,黎南也覺得有些奇怪,怎麼老錢對自己的兒子這麼不關心?父子兩個可是一直同住,兒子的異樣他這做父親的竟然沒有發現?越想越覺得奇怪,不過,那是別人的事情,但是他偏偏管了別人的事情。按理說,這些事情,該是父親教給兒子的。不待他再想,欲望燒得他腦袋發昏,惱火的盯著自己下身,最後還是不得已草草弄了弄了事。
剛收拾幹淨,正準備睡一覺,齊驍敲門了,黎南當時就想砸東西,咬咬牙起來,開了門。
齊驍竄進來,道,“你準備睡了?還沒過中午呢。”
“昨天沒睡好。”黎南找了個借口,躺回床上,還特意拉了被子把自己蓋起來。
“喂,黎南,你有沒有覺得三哥和表哥他們很奇怪?”齊驍問道,完全無視別人對他的無視。
“沒有。”黎南悶悶道。
“是嗎?我怎麼覺得特別奇怪,三哥一看到表哥就像看到鬼一樣。”
“表哥?”黎南這才反應過來,“不是船老板嗎?”
“是船老板,也是表哥啊。”齊驍歎了口氣,倒在黎南床上,黎南拿腳踢了踢他,沒反應,“喂,回你房間去。”
“不要啦,不想動。”
“你又沒有搬貨。”黎南隻能坐起來,有人壓著你的腳,你怎麼睡得著?
“三哥他這兩天好奇怪,對我好凶。”齊驍訴苦,“這日子還怎麼過啊?”
“該怎麼過怎麼過。”黎南斜他一眼,用力把自己的腳抽出來,穿鞋下床。你喜歡這地方是不是?那我們換好了。
“喂,你昨天說的那個朋友在什麼地方啊?我們這一走可就要走到嶽州去了。”齊驍抓住他,不讓他走。黎南想,這種大袖子真是不好,每次都被人抓住。
“就在嶽州附近。”黎南淡淡答了一句,甩開齊驍,出門去了。齊驍連忙起身追出去。
貨物都裝好了,船出了渡口。順著長江往下,其實走水路從夷陵到嶽州,用不了多久,大約也就四五天的時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整整走了十天。
黎南是看著齊繆的臉色一天壞過一天的,心裏有些想笑。想到當時兩人吵架的時候,齊驍說他完了,齊繆最是記仇。可是沒人知道,自己才是最記仇的人。
快到嶽州了,這兩天晚上,隔壁的動靜也是一天大過一天。第一天聽到動靜,早上起來發現林巍然臉上有刮傷的痕跡,而且臉色很臭。第二天晚上,黎南知道出事了。因為隔天早上,齊繆沒有出房間,林巍然的臉上帶著讓人想自殺的笑。
黎南找到船上的夥計,要了一壇子酒,請了林巍然。
“林老板心情很好?”黎南端起酒杯,敬了林巍然一杯。
林巍然喝了,道,“是的。”
“可是晚上動靜實在太大,我可是睡都睡不好。”黎南自己喝了一杯。
林巍然臉也不紅,道,“黎少爺說這話可是奇怪了,我怎麼沒聽到什麼聲音?”
“嗬嗬,”黎南笑得有幾分尷尬,“那麼林老板的意思是聽錯了?”
“確實有可能。”
“那便算聽錯了吧。”黎南又喝了一杯,“等到了嶽州,我有件事情要請林老板幫忙。”
“請說。”
“本來這件事情對商隊也是沒有什麼影響,可是我怕我貿然離開,齊三爺他心裏不爽快。我在嶽州附近有個朋友,多年不見,這次從這裏路過,我想去看看他。煩請林老板幫我對齊三爺說上兩句好話。”
“我哪裏說得上話?”林巍然有些奇怪,“而且,你怎麼知道我去說他一定會聽?”
“這個……”黎南有些為難,“林老板是想聽實話麼?”
林巍然似乎猜到點什麼,狠狠的點點頭,“實話!”
“那好吧。林老板聽了可別生氣!”黎南湊過去,悄悄說道,“我和林老板同路中人,那上下問題,自然是一目了然。”
林巍然漲紅了臉,道,“你!”
“可是你自己要聽實話的。”黎南連忙撇清關係。
“哼!”林巍然拂袖,“你要走便走吧,我會跟他說的。”
黎南站起身,送道,“林老板慢走!”關上門,嘿嘿笑著,心裏十分痛快。這兩人,真是別扭極了,卻也好玩極了!
待得船一靠岸,黎南也沒和哪個道別,便租了馬去了楓葉鎮。楓葉鎮離嶽州城不過三十裏路,隻是位置剛好偏了點。
一路上,杏花紛飛,黎南心裏有些惆悵。
現在身邊的人,一個長大了,多幾年也該找個女子,成親生子;另兩個成了雙,雖然可能還有些路要走,但總會在一起,怎麼也好過自己,到現在了,還什麼苗頭都不見,所擁有的也不過是回憶而已。
進了楓葉鎮,黎南循著記憶到了錦羅的屋門口,看看這房子,自己親自監工修的,總不至於認錯吧。可是門上一把鎖掛著,難道人出去了?
隻得往楊石家走去,剛要敲門,門卻開了,一個穿著灰色布衣的纖細男子開了門,男子手上端著一個木盆。黎南剛要問什麼,那人手上的木盆卻掉在了地上,黎南蹲下身去幫著撿了起來,拿給那人,那人卻不接。黎南奇怪,細細一看,這人不是錦羅是誰?隻不過換下了華服,穿上了粗布衣,頭上也沒有那些多餘的飾物,不過一條布巾綁了,臉上脂粉未施,怪不得黎南認不出來。
“你怎麼……”不自覺開了口。
錦羅自他手上接過木盆,道,“先進來吧。”
跟了進去,屋內的擺設較三年前似乎有很大的變化,客廳正中的香龕上擺著楊大嬸的牌位。
黎南有些艱難的開口,“楊大嬸沒了。”
“嗯,去年就沒了。”
那你現在怎麼樣?黎南想問,可是沒能問得出口。
“你先坐,我去把菜洗一洗。家裏沒有肉,今天就將就一下吧。”錦羅給他倒了一碗茶,然後出去了。
黎南看著手上的大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錦羅他,真的過的是這種鄉野村夫的生活?
沒一會兒,錦羅便回來了,手上木盆裏裝著新鮮的蔬菜,黎南恍惚了一下,這和當年他和楊大嬸出去時的情況有點相似。相似而已。
錦羅放下菜,看黎南到處看,臉上也有些赧然,“他下地去了,中午才能回來。”
“哦。”黎南這才發現自己放肆了,連忙收回目光,想了想,問道,“小淺呢?”
“他去了城裏,在丁舉人家做了書童。”錦羅答道。
“哦,那他以後準備考科舉去麼?”
“應該是的。看他自己決定。反正他現在也是自己養活自己的。”
錦羅在灶間生火煮飯,火光映得他臉色緋紅,但是看不真切,黎南喃喃道,“你變了!”
“人總是會變的。”錦羅說,看不出什麼情緒。
“是麼?”黎南喃喃一句出口,錦羅卻沒有回應。
錦羅的動作很是熟練,仿佛已經做過千百遍,黎南想,是不是每一天,錦羅都這樣,洗衣煮飯,等著楊石回來?答案應該是是吧。心裏莫名的對這樣的生活生出一些向往,可是,那個為他洗衣煮飯,等著他回家的人現下在哪裏呢?
楊石回來時扛著鋤頭,進門前就大著嗓門道,“我回來了。”等進門看到黎南的時候,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楞在那裏,錦羅站起來,手在圍裙上有些緊張的搓著,“你回來了,這是黎,黎大哥。你忘了麼?”
楊石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來了,黎少爺!你剛走那會,娘經常念叨你呢。”
“是麼?我也很想念楊大嬸。”黎南看著楊石,仍是獵戶的打扮,看起來仍舊老實憨厚。
“黎少爺,你先在家等等,我上集市去買些肉回來。”楊石說著就要出去。
黎南忙道,“不用了,這些菜夠了。”
“石頭,沒什麼的,黎大哥不會介意那些。你把碗筷擺了,我去盛飯。”錦羅攔了楊石還要說的話,楊石點點頭,去忙去了。
黎南看著他們兩個,自己好像是多餘的,這次,自己是不是來錯了?
下午的時候,錦羅提過要去叫小淺回來,黎南淡淡說了算了,他明天就要離開了,何必再打擾別人呢?這個時候,他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事,不該聽了齊驍的話,就傻傻的跑來。
晚上,錦羅在原來的房子裏麵給他鋪了床,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屋子裏麵,黎南怎麼也睡不著,是床太硌人了吧。
錦羅躺在楊石身邊,睡得也不安穩,為什麼他走了幾年,又要來呢?為什麼又要來亂他的心?他以為,他當初說的會回來看他的話,隻是敷衍而已。
“羅兒,你怎麼了?”楊石似乎察覺到身邊人的煩躁,側身,睇著他,月光很淡,看不清楚。
“沒事。”錦羅說著,抱住楊石,楊石一愣,在夜晚的清光中紅了臉,反手抱住了錦羅纖細的身子。和錦羅在一起,這是他唯一違背娘的,所以,他不會讓錦羅受苦。
黎南醒來時,陽光有些耀眼,微眯了眼,看著窗外那紛紛墜落的杏花,想到,這就叫做落花時節又逢君吧。可惜,那說的是偶遇。